老唐發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乾笑聲,老哥倆並排往前走去。
有溫大順主持,這流水席吃得熱熱鬧鬧,大家都十分盡興。
溫榆也就把聽到奇怪聲音的事情忘到了腦後。
一場春雨過後。
溫榆坐在棚子裡,把烏桕果實放進石臼中,用腳操作石杵,腳踏板向前蹬出,石杵便一下下升起又落下,輕輕鬆鬆地將烏桕果實碾碎。
如此操作了一陣,溫榆從石臼裡撿出兩塊破碎的黑色果殼,用拇指剝開果殼,露出一層油白的蠟質,一股烏桕特有的香味噴湧出來。
這時,他聽到工場的圍欄外面,有人問路,問著問著,竟問到他的名字。
“你們工場裡有個溫榆……可否幫忙指個方向。對,我是工部營繕司的人,今天有事拜訪溫榆。”
啊,張主事。
溫榆抬起頭,就看見那個黑瘦的中年男子邁著矯健的步伐向他走來。
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當然來不及了。
少頃,工房內,溫榆不情不願地給張主事斟了一杯茶:“張主事,我們這小地方,也沒什麼好招待你的,這是雨前龍井……去年的,您將就喝。”
張主事輕笑一聲,接過茶杯,隨手放在桌上:“溫榆,你可真行,比賽一結束,拎著獎品就跑,連個招呼都不打,張某有那麼可怕嗎?”
“那倒是……”溫榆用手指蹭了蹭臉頰,“沒有。”
張主事打量著溫榆,笑意漸漸斂起,變得嚴肅起來:“你是個聰明孩子,你知道我的來意是什麼,我也不兜圈子了,我手下缺一個學徒,聰明伶俐有闖勁兒的,將來能接我的班,我覺得你比較合適。”
工部營繕司主事,正六品,是匠人出身奮鬥一輩子能幹到的最高位置,再往上就需要撞大運。
營繕司掌各項建築工程,在工部四司之中排頭一名,其重要性可見一斑。
在主事上面還有侍郎、郎中等官職,但主事一般是落實具體工程的,也就是實際做事的小領導,沒有那麼多勾心鬥角,對於有能力想做實事的人來說,這是一個絕佳的位置。
張主事將話挑的這麼明,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表明自己真誠的態度,更有效率地拿下溫榆。
說是做學徒,其實就是副手、接班人,將來科舉包過、送編制那一種。
一條康莊大道已經在溫榆面前鋪開。
然而,溫榆沉默了。
“你有什麼顧忌,都可以說出來。”張主事耐心地說道。
“我……”溫榆撓了撓頭,“我不想離開我爹。”
張主事本以為是什麼大事,聽到這句話,差點繃不住笑出來。
這個溫榆,雖然做模型船能把原理講得頭頭是道,可是本身卻還是個離不開家人的小孩。
“溫榆啊,你也有十五歲了吧,我在你這個年紀,已經離開家鄉,到處漂泊了,那成親早一些的,也有娃娃了。十五歲,不小了,該是考慮將來前程的時候了,你不能總是呆在你爹身邊,對不對?”張主事沒想到自己還會有機會勸小孩快點獨立。
“我多大也不想離開我爹,我爹只有我一個,我也只有我爹一個,我在我們家工場裡挺好的,我也能做我喜歡的事,也能天天和我爹一起吃飯。”溫榆坦誠地說道。
張主事嘆了口氣,以退為進:“來工部做事,其實也不一定就是離開你爹了啊,你還可以回烏桕村來看看嘛,南京離烏桕村這麼近,又不是去千里之外,你說是不是?”
“張主事,”溫榆抬起臉,定定望著張主事,“您叫我去營繕司做事,肯定不是讓我做個閒差吧,我在工場里長大,知道一個工程一旦開始,就是沒日沒夜的勞碌,我去了營繕司,雖然距離烏桕村不遠,但是想回來一趟,可能就沒有那麼容易了吧?”
張主事一怔,接著笑道:“沒想到你對工程這方面的事也挺了解的。不錯,我既然是打算培養你,肯定不會讓你閒著,實話告訴你也無妨,除了大年三十,其他時間,恐怕你都得在部裡度過。”
溫榆垂下眼瞼。
所以他才不想去,累成狗,還要扔下他爹一個人,只為了一個看似光明“前途”,他沒有那麼大的野心。
眼見著溫榆又興致缺缺,張主事嘆息一聲,從懷裡拿出兩卷書冊,放在書桌上。
溫榆目光瞟向桌面,便被這兩卷書冊吸引住了。
《極密塔圖》。
《翰德林自鳴鐘圖解》。
“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