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在山窮水盡之際,還能勉強維繫李氏部族的人心。所以,當李建侯的母親問出那句話的時候,豹娘子即便自己不能肯定,卻也不願讓她失望。
“可是,岑於菟當真值得信任麼?”豹娘子捫心自問,卻沒有半點把握。人心易變,當初見到的那個純真質樸的小孩子,如今早已長大。如今的岑於菟,繼承了邊章留下的軍隊,還有他自己建立起來的赫赫武勳,在涼州地面,那也算的上一個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了;這樣一個人,還能輕易地以他幼時的印象來評判麼?
豹娘子不是那種藏於深閨的小女人,也不是那種毫無見識,只以丈夫兒子為天的無知婦人;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這位李文侯的小妾,不論武藝還是見識,其實都更勝李文侯一籌。這些年來,每逢李文侯在外征戰,家中大小事務都是交代給豹娘子處置,雖然她遺憾於始終未曾給李文侯生下子女,但是李文侯對她的寵信,無人可比;尤其是李文侯正妻去世之後,豹娘子在部落中就成了有實無名的正牌夫人,威望極隆。
這樣一位不讓鬚眉的奇女子,她的眼光和見識不說超過女子,甚至比許多男子都要深遠得多。所以,就在部落中上下人等都對鼎鼎大名的虎將軍寄予厚望的時候,唯獨豹娘子始終心存疑慮,不敢盡信。
“人心難測……河湟之地,是涼州最肥美的田園牧場;柯爰知健想要,韓遂想要,岑於菟會不想要麼?他打出給北宮家、李家報仇的旗號,當真只是出於義氣?”豹娘子心頭凜然,“誰信誰才是傻子!大人不就是因為誤信韓遂,才遭了毒手?這便是前車之鑑。”
豹娘子心頭的疑慮不可訴諸於口,只能深藏於心。在山上站了一會兒,豹娘子帶著李建侯母子下得山來,回到谷中深處的營地。才回到駐地,坐未安席,就得到傳報:“北宮家的那位少主來了,有事求見夫人。”自從李文候命豹娘子主持家事,部落上下便皆以夫人稱之,而經歷過覆族慘禍,力保李文侯遺孤之事後,眾人對豹娘子的稱呼更多了許多敬意。
豹娘子對眾人的稱呼也早就習慣,居之不疑,當下吩咐道:“北宮瑞親自來,必定有急事,快請過來。”
第一百一十章 豹娘(二)
李氏部族一路逃亡,幾乎身無長物,就連山中立營,也都是無遮無擋的野營,連個帳篷都沒有。高速更新 ;。。所以豹娘子才會說一句“請過來”,而不是“請進來”。
北宮家與李家是真正的通家之好,從當年的月氏胡內附部落在河湟之地落腳開始,兩家人就是雷打不散的鐵桿。北宮瑞從小沒少在李家走動,對李家自也熟稔;見了李家人也沒有半點生疏,完全做自家親人一般相處。
“嬸嬸,我得到戈利的訊息了。”一見豹娘子,北宮瑞就大聲喊道,話聲中既有著濃重的仇恨,又有著不可抑制的興奮。
豹娘子本來席地而坐,聞言霍地起身,連聲追問道:“果真麼,戈利那賊子在哪裡?”說話間,目中jīng芒微露。
“離咱們不遠。”北宮瑞咬牙切齒地說道,“那賊子投靠柯爰知健,先是分了一塊大好的草場,以為得了天大的好處,沒幾天就舉族遷徙;他卻沒想到,柯爰知健短命,在莊浪河邊被老虎給殺了。訊息傳回來,那賊子當時就嚇壞了;這幾rì我派去的人打探得實,說戈利嫌新分到的草場離背面太近,擔心虎字營大軍南下,所以要將部族再遷移回舊地。我過來的時候,戈利那邊已經開始動身了。”
豹娘子心頭狂喜,冷笑道:“我知道戈利瓜分去的草場在東北邊,他既然要回舊地,必定是走湟水北岸;如今我駐守在此,正當著大路——他正好要從我眼皮子底下過去。”
北宮瑞同樣冷笑道:“天賜良機啊,那賊子要走,豈能遂了他的意?他一路過來,拖家帶口,必定行動不便,我們兩家合兵,能湊出近千人馬,兵力便與他戈利相當。到時候就在附近山道上等著他——這裡就是他戈利的葬身之地。”
豹娘子恨恨地冷哼一聲,走到原先座處。抬手抄起斜倚在樹幹上的兩杆短槍,用力地握著,寒聲道:“湟中血海深仇,主謀是柯爰知健、韓遂,那戈利卻是最大的幫兇。如今行姓柯的老賊死了。韓賊躲在榆中。一時不好措手;那便從戈利那賊子開始吧!”
走在東西貫通的官道上,戈利猛地打了一個寒戰,心頭不禁感到有些不安。戈利近年不過三十多歲,即便是生計艱難、壽命短促的羌人部落。這也是一個年富力強的年紀。
在湟中部落中,戈利的部族相對是比較強盛的;雖然不能和當初的北宮家、李家這樣的首領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