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雖然悲傷憂急,但是並沒有如眼前這樣徹底絕望的神sè,這隻會是老邊面臨最後關頭之際才有可能出現的。
這是怎麼了,老邊不是醒了麼?小老虎怔得一怔,隨即發了瘋似地撲到老邊榻前,生生將邊靖擠到一旁;他此刻迫不及待要看老邊一眼——不是說老邊醒了麼?
老邊的確是醒了,而且看jīng神似乎比最近幾rì都要好得多,連說話的聲音都恢復了往昔的清朗。小老虎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般笑道:“老邊,你真的醒了呀,我還以為……”小老虎撓撓頭,yù言又止。還以為什麼?當然是以為你不行了。只不過他不好意思說是誤會了邊夫人的神態,話說到一半就訕訕住了口。
“以為什麼呀?毛毛躁躁。說了多少次你也不改。”老邊微笑著佯作斥責。
小老虎看著老邊的笑容,聽著他的斥責,心裡忽然有一種莫名的生疏感;他很想如同以前一樣,被老邊訓斥時極力辯解。或者是無辭以對時低眉順眼地認錯——這都是往rì的習慣——可是今天他只覺得有些異常,怎麼也做不出往常那樣的舉動。小老虎在心裡默默地思索著,想要弄明白這種異常的生疏錯異感覺究竟是從何而來;最後他詫異地發現,這種生疏感不是來自於自己,而是來自老邊。自己依然是自己,但是老邊卻與往rì的老邊有了極大的不同。
老邊是怎麼了?小老虎從心頭狂喜的狀態中冷靜下來,默默地端詳著老邊;越是看,小老虎的眼神越是恍惚。眼前的老邊雖然還是躺在榻上。與自己,與阿孃和大兄近在咫尺,但是又好似離得我們很遠。此刻老邊的身上,流露出來的是一種小老虎無以言喻的氣質。
以前的老邊。嬉笑怒罵無所顧忌,是一種與山野荒蠻截然不同的人間煙火氣息,讓小老虎覺得異常地親切;但是眼前的老邊,似乎已經放下了凡塵俗世中所有的負擔,徹底脫離了這個凡塵俗世。但是眼神中卻有著深深的留戀。
是了。是留戀。小老虎猛地發現了老邊身上最明顯的異常;從他進門開始,老邊就始終在端詳著他,同樣也在端詳著邊夫人和邊靖,似乎怎麼都看不夠。似乎心裡還有許多話要說,但是又不知從何說起。
小老虎的心裡突然泛起莫名的恐懼。因為眼前陌生的老邊。從山林裡出來,老邊就是他行事的一切準則。對的,錯的,好的,壞的,一切都是老邊給他做評判,在小老虎眼裡,老邊的標準就是他人生的唯一準繩。但是此刻,作為他人生的準繩,卻突然發生了異乎尋常的變化,讓他無所適從。
心虛的小老虎不自覺扭頭去看邊夫人,就好像一個受了驚嚇的孩子本能地去尋找母親。但是小老虎眼裡看到的,是邊夫人淚眼婆娑的面容,她緊緊握著老邊的手,泣不成聲。
小老虎茫然地看著兩位老人,心裡隱約感到深深的不安;他茫然地環視著內室裡的其他人;從大兄邊靖,到侍候在測的下人,無不是面帶悲慼之sè,包括被小老虎抓來,十幾rì不得回家的醫師,同樣面帶凝重之sè,嘆息不語。
看到醫師,小老虎腦海中如電光一閃,彷彿抓住了什麼關鍵,伸手揪住那醫師的衣襟,一把拖到近前:“說,到底出什麼事了,老邊到底怎麼了?”
那醫師不過是個平頭百姓,怎能敵得過小老虎的殺氣?他本來就是被小老虎搶抓來的,心裡先就存了三分隱憂,時刻擔心著萬一老邊這個病人不好了,會不會被那個面目猙獰的少年在暴怒之下一刀給殺了;他既是存了不安之意,此刻被小老虎厲聲喝問,登時嚇得面如土sè,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其實也是不敢說出實話;做一個醫師,見慣了生死,自然知道老邊這是迴光返照。就如邊夫人,數十年的經歷,自然也是早就看出老邊眼下的實情,否則何以如此傷心?只不過這些話醫師不敢和小老虎明說。
“虎娃,不要為難他。”老邊及時制止了小老虎的胡鬧,“他被你關在這裡十幾天,嚇也嚇個半死了。讓他回去吧。”
小老虎悶悶地放手,那醫師癱跪在地,頓首如搗蒜,結結巴巴對老邊說道:“多謝邊公,多謝邊公,邊公既然已經明白,事已至此,有什麼話,還是趕緊給家人交代吧……”
“不必交代了,此前都交代過了。這幾rì,偏勞先生費心了,請回吧。”老邊溫言說道。
那醫師連連頓首,隨即飛也似地奪路而走,不敢多留片刻。
“老邊,你真的……真的沒辦法了嗎?”小老虎再遲鈍,此刻也猜到實情了;一種巨大的哀傷瞬間充斥了小老虎的胸臆,堵得心頭苦澀,幾乎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