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長,這是泛翰集團重新提交的計劃書。”江大橋的秘書將一厚摞檔案放在他的桌案上,不管是神色、還是態度語氣,並不曾因為他即將離開繡城而有所不同。
像是江大橋這樣即將離任的領導,往往被稱之為跛腳市長,比喻其手中的權力已經失去了平衡的能力。而這些即將離任的領導,往往也不願意多管事情,樂得無事一身輕。然而到了江大橋這裡,他不僅絲毫沒有因為成了跛腳市長而影響了權威,也沒有因為即將離任而懈怠了公務。
雖然明知道自己在繡城市長的位置上不會長遠了,但江大橋仍然堅持兢兢業業的處理著手裡的事情。他既是因為繡城大發展而獲得了足以抗衡跛腳的聲望,便不能自毀名望站不好這最後一班崗。
江大橋的秘書趙石是部隊轉業出身,硬朗的身板和稜角分明的臉龐,以及一舉一動都透露出來的軍人作風,都讓他在文人扎堆的秘書處顯得特立獨行。性格稍微顯軟的江大橋竟然偏偏選擇了這樣一個秘書,當初倒是讓好多人都驚掉了下巴。也許只有他自己心裡才清楚,是不是有打著性格互補的念頭吧。
不過兩人在工作中倒是經常有出乎意料的精彩配合,趙石雖然是部隊出身,但做起伺候人的文字工作卻也應手。再加上辦事雷厲風行,從來不打著他的旗號亂來,江大橋對這個秘書是很滿意的。
“市長,這一次的方案我看過了。泛翰廣場的建設規劃中,提出了引入福林集團、以及其他繡城企業參加的意見,應該是我們露給福林集團的訊息起了作用。”趙石躊躇了一下。欲言又止道:“我有個問題想向市長請教,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江大橋從案牘之中抬起頭,拿下鼻子上的眼鏡在晴明穴上揉了揉。他對自己這個秘書還是很看重的,平常也會著重培養他的政治素養,對這類請教向來抱持著歡迎的態度。
他邊糅著鼻根的晴明穴。邊甕聲甕氣的說道:“沒有什麼可不可以嘛,有什麼話你就問吧。”
“那我就問了!”趙石站直了身體,低頭問道:“我想知道,當天您在去泛翰集團的路上為何突然取消了行程,然後後面卻把訊息洩露給了福林集團的周鑫鑫?”
說到這裡,他猶豫了一下。想了想。這才忐忑的說道:“以泛翰集團在省內經濟的作用,您就算調任省城也離不開和他們打交道。這樣子洩露他們的商業資訊,會不會有些不妥當?”
江大橋若有若無的笑著搖了搖頭,他心裡清楚,趙石這是表面上的請教、實際上的勸諫。隨意洩露泛翰集團商業機密這種事情。若換了另一家企業還好,最多隻能算他們倒黴沒有做好政府工作。
但若是泛翰集團,問題就要掉了個個,變成政府工作不夠細緻。這事兒如果被泛翰集團得知,江大橋是有意洩露出去,終歸是要承擔一些埋怨的。江大橋即使一直以來和周碩的合作都算親密,再好的關係也架不住這種行為帶來的猜忌。
而這種猜忌,說不定就是在為以後執政奉天。埋下了危險的苗頭——他是深知省裡為何把秦誓拿掉,也深知自己去上任的其中一個重要原因為何的。
“小趙啊,你能想到這些。說明你成熟了、進步了。”江大橋的雙鬢這兩年來,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有了不少的白髮。
“不過有些事情,不是隻考慮眼下就行的。泛翰集團是市裡的經濟支柱,是省裡下一步經濟戰略的要點,這我知道。但正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我才打消了親自規勸他們接納市內其他企業的想法。”
江大橋伸手阻止了趙石的開口。接著說道:“政府貿然插手具體的經濟事務,這在市場經濟體制下已經不可行了。行政首長去幹涉私人企業經營。不管結果如何都不是什麼好事。哪怕我去了奉天任市長,到時候人家要來投資也會有顧慮。”
“但是泛翰集團的領導層畢竟還年輕。還有經驗不足的缺點。我就算不是作為市長,而是一個看著他們成長起來的長者,也有在旁邊扶一把的責任。泛翰集團有沒有能力獨自完成泛翰廣場的專案?我認為有。但這樣做合不合適?我認為不合適,是得不償失。”
江大橋嘆了一口氣,轄下有泛翰集團這樣的企業既是幸運、也是不幸,幸運的是城市經濟有了起色,經濟潛力極大增強。但不幸的是,有這樣強勢的企業,對市長施政同樣是一種挑戰。如何與私營企業相處,如何處理政府在經濟執行中的地位,如何配合以及監管泛翰集團……
這也就是江大橋,如果換了大港的馮開貴在這個位置上,兩邊說不定就是火星撞地球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