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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從前面可知,青山秀水的江南孕育出一代又一代至柔至剛的詩人。那麼當代江南詩人呢?他們依然為這片山水所感發,溢位至柔之情(如潘維),同時也掀動至剛之情(部分楊鍵,部分龐培)。一句話,他們與先前的江南詩人形成了互文傳承的關係,這又正是艾略特那篇名文《傳統與個人才能》的精神在他們身上的重演:繼承與創造。此二者恰切地讓他們發出了自己的聲音。這其中,江南之水的特性與氣質在如下七位詩人的作品中流露出各自不同的現代面貌與色澤。

2005年7月下旬的一天,我曾在給北島的一封電子郵件中說:“我剛去過偉大的江南。”此話如何講來,其實我的隱含意思是:當地的江南詩人及古鎮風景令我產生了一個信念,那就是中國的詩歌風水或中國詩歌氣象不僅已經轉移到江南,而且某種偉大的東西就要呼之欲出。風水的變化是神秘的,誰又真的說得清楚呢?猶如湖南文化在近現代曾戰勝過江浙文化(主要指毛打敗了蔣)。而今,這幾番變化(從北京到四川再到江南)之後,用詩人楊鍵的話說,便是“復位”,即物歸原主。再說穿了:詩歌正宗的地位在江南。這也正應了杜牧的兩句詩:“江東弟子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江南詩人已捲土重來。從這片山水中,從黃酒、崑曲、園林間(中國文人的三大珍寶),他們來到了我們的目前。

潘維可謂西湖的寧馨兒,他的詩篇飽含了江南水光的靈氣,真正叫“淡妝濃抹總相宜”。他在《鼎甲橋鄉》中說:“夜晚,是水;白天,也是水/除了水,我幾乎沒有別處的生活……”在《天賦》中,他又說:“我的天賦是水……我的天賦是天上之水,……/是被春光望穿的秋水……/終究,我的天賦會超越水……”他能超越水嗎,當他面對“——江南水鄉,美與夢的泛濫之地”(《江南水鄉》),最終這位當年的少年繁華輩要來到西湖邊上的蘇小小墓前“向美作一個交待”:年過四十,我放下責任,

向美作一個交待,

算是為靈魂押上韻腳,

……

——《蘇小小墓前——給宋楠》詩人寫這首詩的時間正值2004年歲末,杭州大雪紛飛的一天。這一天,奇蹟便這樣平靜而寒冷地降臨了,詩人開始了工作,他似乎一伸手就將歷史、現實、個人際遇與感懷以及美是難的(希臘諺語)這一世界性主題一下子表達出來了,顯得既豐富又透徹。為此,我要說:西湖又一次拯救了一位詩人,一位真正的江南水之子。我也要說:這首詩是現代版的“波心蕩,冷月無聲”(姜白石《揚州慢》),是現代版的西湖之水難賦潘維的深情。但生活還要繼續,水還在他的周遭波動並不停地遞上美麗的“*玉質”(潘維)。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流水”江南(4)

龐培有一次曾在蘇州對我談起江南詩人時,這樣說過:“在美學上最獨立完美的是楊鍵和潘維,但潘維那飄渺的抒情空間還有待挖掘。”後來他又專門談到了楊鍵:“楊鍵一方面要進入個人生活,一方面又要超脫個人生活。而一個好的詩人要冒著不被別人信任地書寫自己,要有冒犯蒼生的勇氣。”的確,楊鍵以“幽憤、曠達”(龐培語)的“儒”之氣節,也即以這樣一種水之氣魄(剛好與潘維的水之陰柔形成對比)在馬鞍山,這個他詩歌的出發點及控制範圍,日夜面對了並說出了“自由市場”經濟的現代工業是如何摧毀了江南的美。面對所謂“現代化”的程序,他當然有一股要冒犯世俗蒼生的勇氣,而這種勇氣,我更樂意稱之為另一種波德萊爾式的反現代性的現代性勇氣,楊鍵已被命運所註定,彷彿冥冥之中,他被神選中了,要讓他來完成一項工作,那便是見證並在絕望中呼喚著一個死去的古典江南:長河啊你慢慢地流,

一個自學者怎能不急呢?

傍晚的河水倒映著鐵絲的圍牆,祖先的亭臺……

什麼樣的春光,再不能挽留?

長河啊你慢慢地流,

倒映著祖先的亭臺,祖先的松樹……

——《明媚》就這樣,他在詩集《暮晚》中用了極大的篇幅(近一半的詩)寫到江南的水,這本詩集共收詩184首,其中標題帶水的就有20首,通讀下來,無不讓人跟隨作者以同樣沉痛欲絕的心去憑弔一個逝去的江南,或更廣大地說,憑弔一個逝去的中國。詩人在長江邊上不是流連光景:“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而是嘔心瀝血地揪心著這滿目的瘡痍:“無人記下,這運載廢報紙的河流”(楊鍵《傍晚的光芒》)此時的“波浪已無力再講述一個無為的民族/不停地衰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