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的熱病們,有賈紅禮,賈三根,丁三子、丁小躍,都是三十歲上下的年輕人。都是賈根柱和丁躍進家不出五符的族親的人,一家的人,剛有熱病的人,他們眼裡都有冷冷的光,看著爺,像終於找到了仇人樣,不說話,有的把胳膊抱在懷裡邊,有的倚著門框邊,嘴角上掛著一絲冷的笑。
我爺問:“你們想把我吃掉是不是?”
根柱說:“丁水陽,你已經不配再當學校的看管了,你家老大把丁莊人的血都賣幹了。把病人們的棺材也都賣光了。現在正賣著外莊人的棺材呢。你家老二比老大小,可他也不見得就比老大好——自己有熱病,有媳婦,到學校還和人家的媳婦胡亂搞,搞的還是自己親叔伯的弟媳婦。弟媳婦——丁水陽,你當老師這叫亂倫你知道不知道?”
根柱問:“讓你說,你還配當這學校的看管嗎?”
也就宣佈說:“從今天起,你已經不是丁莊小學的老師了,你再也不要管這學校裡的大小事情了。”
爺就不吭聲,一直立在屋中央,人在忽然之間秧起來,身上的筋骨如被人抽去了樣,似乎會很快倒下去,倒在屋子裡。可是他沒倒,他用自己的腳趾摳著地,讓自己好壞還站在屋子裡。
那一天的夜,漆黑黑的夜,教室屋裡的燈大都還亮著。大門口的屋裡燈沒亮,堆著一團死重的黑,像黑石頭碼滿在了裡間屋。爺和叔坐在屋裡像擠在石縫間。老天似乎要下雨,粘稠的潮氣在那黑裡流。爺坐著,臉上、手上潮了水。叔仰躺在他的床鋪上,望著夜,讓那死重的黑夜壓在他臉上。壓在他的呼吸上。
悶得了不得。
我爺說:“亮——你得回家去一趟。”
我叔問:“幹啥?”
爺說:“回去看看婷婷呀,別讓她真的回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