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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爐火恰好照亮她走過空空蕩蕩的長房間她給我端來了咖啡和麵包。

“來,吃點東西,”她說,可是我們把咖啡和麵包都從我面前推開了,只覺得彷彿眼下一滴咖啡或一口麵包就會把我噎住似的。海倫凝視著我,也許很驚奇,這時我雖已竭盡全力,卻仍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仍然一個勁兒號啕著,她在我身旁的地上坐下,胳膊抱著雙膝,把頭靠在膝頭上,她就那麼坐著,不言不語,像一個印度人。倒是我第一個開了腔:

“海倫,你怎麼會跟一個人人都相信她會說謊的人呆在一起呢?”

“是人人嗎,簡?瞧,只有八十個人聽見叫你撒謊者,而世界上有千千萬萬的人呢。”

“可是我跟那千千萬萬的人有什麼關係呢?我認識的八十個人瞧不起我。”

“簡,你錯啦,也許學校裡沒有一個人會瞧不起你,或者討厭你,我敢肯定,很多人都那麼同情你。”

“布羅克赫斯特先生說了話以後,她們怎麼可能同情我呢。”

“布羅克赫斯特先生不是神,也不是一個值得欽佩的偉人。這裡人不喜歡他。他也不想法讓人喜歡他。要是他把你看成他的寵兒,你倒會處處樹敵,公開的,或者暗地裡的都會有。而現在這樣,大多數膽子大一點的人是會同情你的。而要是你繼續努力,好好表現,這些感情正因為暫時的壓抑,不久就會更加明顯地表露出來。此外,簡”她剎住了話頭。

“怎樣。海倫?”我說著把自己手塞到了她手裡,她輕輕地揉著我的手指,使它們暖和過來,隨後又說下去:

“即使整個世界恨你,並且相信你很壞,只要你自己問心無愧,知道你是清白的,你就不會沒有朋友。”

“不,我明白我覺得自己不錯,但這還不夠,要是別人不愛我,那麼與其活著還不如死去——我受不了孤獨和別人的厭惡,海倫。瞧,為了從你那兒,或者坦普爾小姐,或是任何一個我確實所愛的人那兒,得到真正的愛,我會心甘情願忍受胳膊骨被折斷,或者願讓一頭公牛把我懸空拋起,或者站在一匹蹶腿的馬後面,任馬蹄踢向我胸膛——”

“噓,簡!你太看重人的愛了,你的感情太沖動你的情緒太激烈了。一隻至高無上的手創造了你的軀體,又往裡面注入了生命,這隻手除了造就了你脆弱的自身,或者同你一樣脆弱的創造物之外,還給你提供了別的財富。在地球和人類之外,還有一個看不見的世界,一個精靈王國。這個世界包圍著我們,無所不在。那些精靈們注視著我們,奉命守護我們。要是我們在痛苦和恥辱中死去;要是來自四面八方的鄙視刺傷了我們;要是仇恨壓垮了我們,天使們會看到我們遭受折磨,會承認我們清白無辜(如果我們確實清白無辜,我知道你受到了布羅克赫斯特先生指控,但這種指控軟弱無力,誇大其詞,不過是從裡德太太那兒轉手得來的,因為我從你熱情的眼睛裡,從你明淨的前額上,看到了誠實的本性),上帝只不過等待靈魂與肉體分離,以賜予我們充分酬報。當生命很快結束,死亡必定成為幸福與榮耀的入口時,我們為什麼還要因為憂傷而沉淪呢?”

我默不作聲。海倫已經使我平靜下來了,但在她所傳遞的寧靜裡,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傳的悲哀。她說話時我感受到了這種悲哀,但不知道它從何而來。話一講完,她開始有點氣急,短短地咳了幾聲,我立刻忘掉了自己的苦惱,隱隱約約地為她擔起心來。

我把頭靠在海倫的肩上,雙手抱住了她的腰,她緊緊摟住我,兩人默默地偎依著。我們沒坐多久,另外一個人進來了。這時,一陣剛起的風,吹開了沉重的雲塊,露出了月亮,月光瀉進近旁的窗戶,清晰地照亮了我們兩人和那個走近的身影,我們立刻認出來,那是坦普爾小姐。

“我是特地來找你的,簡·愛,”她說,“我要你到我房間裡去,既然海倫·彭斯也在,那她也一起來吧。”

我們去了。在這位校長的帶領下,我們穿過了一條條複雜的過道,登上一座樓梯,才到她的寓所。房間裡爐火正旺,顯得很愜意。坦普爾小姐叫海倫·彭斯坐在火爐一邊的低靠手椅裡,她自己在另一條靠手椅上坐下,把我叫到她身邊。

“全都過去了嗎?”她俯身瞧著我的臉問。“把傷心都哭光了?”

“恐怕我永遠做不到。”

“為什麼?”

“因為我被冤枉了,小姐,你,還有所有其他人,都會認為我很壞。”

“孩子,我們會根據你的表現來看待你的。繼續做個好姑娘,你會使我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