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龐大的工程中，還有許多因工傷而致殘的兄弟。京廣市這些年出現了這麼多大型的基建工程，長出了這麼多摩天大樓，王德龍心裡知道也許哪棟樓有漁民被“澆鑄”進去，但不知道有多少。

第一桶金（2）

這個數字沒有辦法見到陽光，這個數字隨著一個工程結束，一棟大廈封頂，將永遠地被封存。梁愛國曾採訪過那次工傷事故，王德龍因此而結識號稱“梁事故”的梁愛國。

80年代中期，國家安全總局還沒有成立，對於死傷十人以上的工傷事故，如被中央媒體以內參形式發表，送到司局以上領導幹部手上，省長、市委書記和市長都可能烏紗帽不保，宣傳口出問題，不要說吳過，宣傳部長老胡也將面臨引咎辭職。所以像韓玲玲這種中央媒體的記者下來，各級部門唯恐出現接待疏漏，把她當菩薩一樣供著。

由於洋河海關綜合大樓，以及雙層停車場配套的與港口連線的天橋系統和驗貨通道工程是國家重點的工程，被從中央到地方的媒體報道為“偉大的世紀工程”，涉及省委、京廣市委的面子和官場上的政治利益，梁愛國通宵熬出來的稿件被槍斃，這是總編輯吳過的職能和權利所在。

那天的《京廣日報》頭版報道了工人代表王德龍與領導人握手的照片，王德龍看到沿河東路公交站臺旁報刊亭的櫥窗裡掛著自己和領導人的照片，血管裡的液體好像要奔騰起來。國家領導的關懷使他成為工人中的名人，他後來拿著這張照片返回老家，受到家鄉縣政府領導的接待，由政府接待辦的人陪同，再回老家看望了家人，從鎮上到村裡的幹部都對他恭恭敬敬，三兄弟狼狽離家的屈辱被這張報紙一夜之間就洗清白了。他還拿著這張報紙去看望了正在獄中服刑的大哥王金龍，兄弟相見，淚流滿面。

三個月後的一個星期天，洋河海關綜合大樓，以及雙層停車場配套的港口天橋系統和驗貨通道揭幕儀式隆重舉行，中央、省、京廣市政府相關部門，建設海關綜合大樓及配套設施的相關公司，中外記者300人及各界嘉賓、建築工人代表共2000多人參加了揭幕、開通剪彩儀式。

這是當時中國乃至亞洲最大的公路、港口雙向聯通的綜合性口岸辦公大樓，王德龍有幸參加這樣的工程建設，是一件榮幸的事，他感謝王居然和陳一樹給他這個機會，讓他能回家鄉揚眉吐氣，他唯一感到對不起的是在施工中死去的和傷殘的兄弟。

偉大的工程都需要用生命和鮮血來澆灌，當彩旗飄揚、禮花開放的時候，有多少人還記得這些流血流汗的人們！王德龍的目的達到了，他得到了第一桶金。參加完開通剪彩儀式後，領導和嘉賓去參觀工程，工人們先後離開。王德龍用袋子揹著六十萬元，順著沿河路行走，走到獨樹村下面，他喊道：“潮州、揭陽的兄弟們，出來集合！”

他的喊聲如雷，一會兒，“北站游擊隊”幾十號兄弟都到齊了，王德龍說：“到北站宿舍區打籃球去吧，腿腳不方便的兄弟們當拉拉隊！”

北站宿舍區是京廣北站正式員工的家屬區，裡面有一塊幾十平方米的場子，一頭安了一個簡單的球籃，火車司機隊與北站游擊隊常在這裡進行友誼賽。籃球是王氏幾兄弟的愛好，在潮州老家時，到鎮上賣完魚，兄弟們幾個會到鎮上的學校與老師們進行籃球友誼賽。

那天的比賽是北站游擊隊內部的揭陽隊和潮州隊之間的比賽，北站游擊隊的兄弟們很快就圍成一個長方形。王德龍撿了兩塊磚，走到場子分界線的位置，把磚放到地上，把背上的包放下來，將口朝下，然後一提袋子的底部，嘩啦嘩啦，一捆一捆百元的人民幣滾落出來，所有人的眼睛齊刷刷向這邊看過來。

第一桶金（3）

王德龍把錢壘成兩堆後說：“兄弟們，這是我們幹海關綜合大樓的獎金，今天要獎給大家，人人都有份，比賽贏了的多得一點！”王德龍語音剛落，場子上的人歡呼起來，王德龍吹響口哨，比賽開始了。

這是王德龍最興奮的一天，“揭陽人，加油！”“潮州人，加油！”現場此起彼伏的歡呼聲響徹北站宿舍區，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但是沒有擁擠，沒有推搡，大家以激動的心情，分享勝利的喜悅和勞動的成果。

每打一場下來，王德龍不是給他們遞水過去，而是拿一匝錢遞過去，他不數錢，憑手指的感覺確定厚度和多寡，贏了的適當厚一點，輸了的少一點。也有的上一場比賽輸方比下一場比賽的贏方拿到的錢還多，沒有人有怨言。

那天的比賽沒有按規則進行，完全按感覺比賽，場上的氣氛極其活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