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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改觀

自己聽錯,過了一會才確定葉棠竟然會開玩笑,她配合道:“就你這幾句不痛不癢的話,能當一百塊?最多十塊而已。”

“十塊也太少了吧,算了,當今日大甩賣好了。”

蘇錦瑞明明不想笑,卻看到葉棠不太嫻熟努力令話題輕鬆的模樣,禁不住還是給了面子笑了一笑。

夜風習習,他們坐的地方正好處在葉棠所說的光亮與黑暗的交界之處,樹影婆娑之中,蘇錦瑞忽而不想在這個人面前諸多試探,而是想單刀直入,問句真話。她摸了摸鬢角,低聲問:“葉二哥,你之前明明對我成見頗深,為什麼那一日在街上卻肯出手相助於我?”

葉棠奇怪地問:“我對你有成見,跟揍那個劫持你的匪徒有關係嗎?”

“那,你之後也明明可以先走……”

“大小姐,”葉棠無奈地道,“當時我要是先走了,留你一個小姑娘蹲在大馬路邊哭成什麼樣?萬一又來幾個不懷好意的人呢?你以為你夠厲害?真遇上壞人,就你這嬌小姐的模樣能幹嘛?”

“今晚就更是了,不把你拽起來,你要一個人一瘸一拐走?剛剛才罵人逞威風,一轉頭就把腳崴了,威風不是白逞了……”

他大概真當蘇錦瑞是熟人了,對她講話比之前多了許多,蘇錦瑞沒留神他後面講了什麼,只匆忙別開眼,深呼吸幾下,省得自己又沒出息想哭。她忽而覺著,探究葉棠出於什麼目的幫自己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確實有人願意在別人狼狽困窘的時候伸出援助之手。

這天晚上他們在一起說了不少話,剝除掉偏見與針鋒相對,兩人漸漸發現對方另外的面目,因從一開始就看到對方最不討喜的樣子,此時發現的新面目都帶著令人驚喜的成分。不同於邵鴻愷這類被大家庭精雕細琢出來的精英,葉棠身上天生帶了摸爬過底層市井,又經歷過崇山峻嶺、大江大河。從一個省城的時髦小姐角度看,那自然是泥潭裡滾過來的,又粗鄙又土氣。可當她離這個男人夠近了,才發現原來他不修邊幅的模樣之下,卻有精雕細琢的大家少爺所沒有的俠義與疏狂。換成任何一位公子哥兒,目睹蘇錦瑞這一次比一次狼狽又潑辣的模樣,若不被嚇跑,大抵也會心生厭惡。無論現如今的新文化有多興盛,世人看女子,卻仍然多以溫柔嫻靜為標準,蘇錦瑞所做的種種事,動機再情有可原,可也畢竟超出了一個大家閨秀應有的模樣。所以她青梅竹馬的邵表哥,事到臨頭有多遠想躲多遠,而同樣的事落在葉棠眼裡,卻能從她嚎啕大哭中看出彷徨,從她當眾撒潑的唇槍舌劍中看出失望。這樣的細心與他的外表並不相符,卻與他一貫的熱心腸一脈相承。這就難怪只是街坊鄰居,他卻能把宋金桂的事攬上身,也難怪明明看不慣蘇錦瑞,他卻能在她最失態痛哭時蹲在旁邊相陪。

蘇錦瑞平生首度覺著自己往昔看人,委實太淺薄。

同樣,葉棠如今看蘇錦瑞也有大不同。他對這類閨閣小姐原是敬而遠之的,而蘇錦瑞之前的表現恰恰又是他最為嫌惡的那類女子,仗著家世容貌嬌蠻無狀,明明膚淺無知,骨子裡還透著自以為是的傲慢,眼睛裡看人先分三六九等,拖了木屐就敢砸父親的姨太太,揣著一百塊錢就以為能把別人踐踏在地。然而,偏生就是這個女子思維敏捷,伶牙俐齒,接觸下去才發覺她也不是沒有良知,也會竭力去彌補過錯。她在劫匪手中敢掙扎拼命,在最講究面子的場合竟然能豁出去撕破面子,就是不叫偽善的邵家母子好過。

而讓葉棠最想不到的,卻是這個連拿錢鄙薄人都要裝模作樣一番的大小姐,卻竟然也會幾次三番哭得涕泗滂沱,全無形象。

正因為見識過這個女孩不同尋常的強悍,她的哭聲聽起來才格外淒涼,葉棠突然意識到,這位大小姐日子過得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光鮮亮麗,相反,她的處境,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

葉棠為此曾請教過自己的妹妹,他沒有指名道姓,問的是:“倘若有位女子,出身良好,平時最好面子,在人前連站著時腳怎麼伸,手怎麼擺都窮講究,可突然有天她卻能賴到大街上哭天搶地,怪嗎?”

葉小姐聽得莫名其妙,又忙著洗菜淘米,隨口答:“那定是瘋了唄。”

“瘋?”葉棠皺眉,“沒有,那女子清醒得緊。”

“那便是嚇到了唄。”

“可當時她已經脫離險境了。”

“後怕吧?”

“不像。”

葉小姐道:“沒準她心裡卻難過得不得了。你不記得了,前頭巷子裡辦喪事那家,當家的在橋上被車軋死,他老婆從報喪到入殮,整個人都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