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地搖櫓,輕輕地划槳……”
王詵擁抱著柔情的公主。
一幅《亂雲勁松圖》閃入公主眼簾:亂雲如墨,勢若波濤,向山崖勁松翻卷,大有折幹拔根之意。勁松聳立,枝幹如鐵,雄姿奇俊,剛毅不屈。兩相襯托,人生真諦力透紙背。公主挽著王詵的手,觀賞良久,感慨而語:“亂雲如斯,勁松如斯,深山崖頂也是如斯的不平靜……”
王詵應和:“自然造化之妙,勝於命運安排。人生能如勁松之於亂雲而不屈,足慰生平了。”
公主點頭,撫著王詵的手說:“駙馬,把這幅畫送給蘇子瞻吧!山崖勁松者,蘇子瞻也。”
王詵高興異常:“賢哉公主,惠哉公主!我今天就去拜訪蘇子瞻。”
公主又鄭重叮嚀:“再帶些銀兩去,子由的七個子女都留在京都,蘇子瞻養活著二十多口人的家啊!”
黃昏時分,王詵乘車來到蘇府門前。華麗的馬車使蘇府老門丁驚慌萬狀,不知所措地跪倒在車前迎接。當他認出來者是半年多不曾見面的駙馬爺時,臉上浮起歡笑,歡顏稍門即逝,代之以惜惶悽楚:“這是兩個月來頭一次馬車臨門。”
王詵在老門丁的陪伴下走進庭院,心頭陡地一寒。一片蕭殺景象湧入眼簾。花圃枯葉鋪地,魚池沉寂無波,藤蔓枯萎在假山上,梨樹光禿禿地在寒風中抖動著枝條。
老門丁似在自語地對客人說:“二郎的幾個孩子病了,夫人照看著。大郎心裡不痛快,在書房裡又醉了酒。任媽的頭髮全白了。唉,這個家……”
突然,正屋廊簷下傳來驚喜的問聲:“是駙馬爺吧?”
王詵抬頭一看,年老的任媽,銀髮如絲,以手作棚,老眼昏花地站在廊簷下張望。他叫了一聲“任媽”,快步向前走去。任媽跌跌撞撞迎下臺階,高興地叫道:“駙馬爺啊,我家大郎可把你盼來了!”
蘇軾一直在孤獨與寂寞中苦守著。
弟弟子由的被貶離京,對他的打擊太大了。他懷疑自己多年的理想抱負,懷疑在文學上的追求,懷疑自己的才智。特別是在子由的幾個子女接連患病發熱的十多天裡,他甚至懷疑自己能否做一個好的兄長和好的父輩。他曾考慮自己是否應該放棄現時在朝廷當的這個碌碌無為的閒官,跟著弟弟子由到洛陽去,平平安安地做個老百姓。他又曾多次地寬慰自己:介甫比自己強,有魄力,有創見、有狠心,有霹靂手段,有藐視一切的氣派,自己何必多嘴多舌呢?賈誼恃才而不善自處,終成悲劇,自己也該老老實實,服服帖帖。
但是,關於“變法”種種失誤的訊息不斷傳入朝廷,也傳進蘇軾的耳朵:“均輸法”實施中出現“官商勾結”,“青苗法”推行中出現“抑配貸款”,朝廷官員又一次出現了“譽者日寡,毀者日眾”的局面。蘇軾一顆近乎於麻木的心又活動起來,高傲而多愁的心性很快又化為一種強烈的自責。為人臣者,知而不諫是不忠,諫而患失,更是不忠;為諍友者,見友之過而不匡正,是不義,匡正而遲疑,更是失於友道。朝政是介甫的家務嗎?國家是介甫的園林嗎?該是說出自己意見的時候了!可是……介甫畢竟是現時的執政,而且是一位不聽諫言的拗相公啊!
他思念弟弟子由。有子由在,可以傾訴心曲,可子由因諫言而遭貶,離開自己了。
他思念陳慥、王詵。有季常、晉卿在,可以交流所思,季常能給人以勇敢,晉卿能給人的謹慎。可季常、晉卿都杳如仙鶴,不在京都。
他想去拜訪章惇。子厚見事機敏,定能示以去從。可子厚現居朝廷要津,事繁時少,打擾木得的,且有探風摸底之嫌,不願為也。
拜見司馬光吧?君實心底坦誠,定能盡力相佐。可君實現時處境與自己相似,與其交往,有暗中勾結之嫌,不敢為也。
道路堵塞,舉步維艱。他苦悶,焦炙,每日以酒澆愁,酒醒之後,更是悶如氣閉,焦若火烤。
王詵在任媽的引導下走進蘇軾的書房。酒醉的蘇軾從竹榻上一躍而起,抱住王詵連拍帶打,狂聲亂吼:“大喜,大喜,天降大喜!門可羅雀,門前的麻雀被你的馬車驅散了!任媽,掌燈,設酒,制餚,傳琵琶她們來,傳全家老少來,為晉卿接風洗塵!”
任媽造聲應諾,蘇府騰起多日不曾有過的笑聲。
一罈佳釀,幾盤美餚。蘇府上下老少人等都來到書房,享受王詵帶給蘇府的這次特殊的歡樂。酒桌上,王詵居於上座,蘇軾居於下座,任媽和王閏之坐在左右作陪。琵琶等九名歌伎列於王詵右側,為客人獻歌獻舞。蘇府僕役、婢女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