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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主相晤,司馬光首先朝京都的方向跪拜,遙祝皇上“萬壽無疆”,以盡臣道。然後向客人表示“竭誠歡迎”,以示對朝廷的尊重。他的一切舉止,都是合乎“禮”的。梁惟簡也“禮”回敬,首先向司馬光請了“大安”,然後申明此次來到,既未帶皇上“聖旨”,又未持皇上“諭示”,但決非妄自行動。其任務是“檢校書局自成立以來領取尚方筆墨絹帛及御府果餌金錢賞賜情狀”。並提出:為不延誤司馬光修書,願依書局帳目自行檢校,不需書局派人佐助,只希望司馬光能提供在“獨樂園”入戶穿堂之便。
官場情狀,官場腔調,乾乾巴巴、正正經經。宦侍繃著臉皮說明來意,便不再作聲。
司馬光答應了梁惟簡的全部要求。
司馬康交出了書局從成立以來的全部帳目。
梁惟簡被安置在“獨樂園”內最高處、最堂皇的屋宇——見山臺上的“見山樓”安歇。他可以居高臨下俯視審察“獨樂園”裡的一切。
司馬光頹然地坐在弄水軒裡。皇上在朝廷激烈的紛爭中西顧洛陽究竟為了什麼?為什麼要排除書局人員的佐助?為什麼提出“入戶穿堂”的要求呢?心無愧而無懼,心無邪而無懼。可自己一顆無愧無邪的心,又為什麼忐忑不安呢?
入夜時分,範祖禹悄悄地來到弄水軒,劉恕也悄悄地來到弄水軒。三個精於“史學”的大家,在一盞燭光下,面對著一個可疑可怕的“現實”。因為他們都是埋在史料堆裡遠離“現實”的人,對京都的紛爭都懶於關注,甚不瞭解,所以在這突來的“現實”面前,只能胡猜亂測。
在長時間沉默之後,範祖禹激憤地開了口:“‘檢校書局帳目’的舉動,是當年誣陷蘇軾‘往復賈販案’的再版,又是一次‘事出有因,查無實據’的官場迫害。悲哀的是,皇上又一次中了某些奸佞之徒的陰謀圈套,向老師開刀……”
劉恕凝目注視著痛苦無狀的司馬光,輕輕地發出一聲吁嘆。
範祖禹的話變得更尖銳了:“這可能只是一個藉口,其險惡用心也許在於追究‘謠言’中所謂的‘結黨營私’,再次掀起一個迫害致仕老臣和遭貶臣子的浪潮,老師可能已被視為這個‘結黨營私’中的首領人物。而這個‘檢校書局帳目案’的設計和出籠,很可能是王安石一夥人乾的。王安石一年來與呂惠卿的激烈廝鬥,以呂惠卿出知陳州的慘敗而告結,王安石為了鞏固相位權力,打擊老師聲望,防止老師出山,自然會把目光轉向洛陽。即使王安石心懷友誼不忍如此;王安石手下的舒魯、李定、鄧綰等人也會強迫王安石這樣做。老師,政爭無情,在‘謠言啄傷’面前,不能坐以待斃,該說的話還是要說。身處洛陽難以直面皇上,趁此借重這位宦侍的特殊權力未嘗不是一個辦法……”
司馬光靜聽著,思索著:是啊,淳甫分析的有理,僅僅為了“檢校書局帳目”,是不值皇上親自派宦侍來“獨樂園”的。政爭無情,政爭無常。但要說是介甫為鞏固其權勢而陰行其事,不可相信,決不可相信……
劉恕看到司馬光沉思不語,用低沉無力的聲音談出了自己的看法:“皇上對此案的處理,與處理蘇軾‘往復賈販案’有極大的差異,不是動用刑律之劍,而是派一個宦侍悄悄勘審。宦侍是皇上身邊的人物,是居於王安石、呂惠卿兩派勢力之外的,這也許是這樁‘檢校書局帳目案’尚可迴旋之所在……”
範祖禹微微點頭,他讚賞劉恕這細微入理的分析。
劉恕調整一下因極度疲憊而歪斜的身軀,氣息喘促地說:“此案的發生是能夠理解的,在朝廷紛爭中,某些人抓不到司馬君實別的過失,只能以書局裡的筆墨絹帛和‘御府果餌金錢之賜’這類小事,造謠中傷。這反映了某些人的卑屑陰鄙,也反映了君實這幾年來,‘喑啞度日’的奇異功效,或反或正,都在情理之中。但皇上親派宦侍來到‘獨樂園’檢校勘審卻是離奇難測的。書局清冷桌案,有何可檢?白紙黑字,有何可校?君實為人,兩袖清風,世人共知,有何可審?宦侍前來,不帶‘聖旨’、‘諭示’,已暗示出皇上對書局的‘筆墨絹帛’、‘果餌金錢’心中有數,並不關心。所以,皇上此舉,也許別有所圖……”
司馬光靜聽著。
劉恕呷了一口茶,神情凝重:“能不能作這樣的猜測:三五年來,朝廷紛爭不斷,案件事件迭出,《流民圖》的鬨動京都,‘天意賭博’的震動天下,‘宋室不和’的洩露於外,‘李逢、劉育謀反案’的發生,‘華亭弄權奸利案’的揭露,王安石的下臺和上臺,‘手實法’的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