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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部分

樂府古曲,舉囗望月,嚎著嗓子唱起了時下流行的一首民謠:吏勳封考,筆頭不倒。

廣度金倉,日夜窮忙。

禮祠主膳,不識判硯。

兵職駕庫,典了碎褲。

刑都比門,總是冤魂。

工屯虞水,白日見鬼。

這是不滿朝政的怨詞謗語啊!人們全然愣住了。司馬光突覺如一盆冰水淋頭,他不僅震驚於王慎言的不“慎言”,更震驚於朝廷六部的腐敗黷職。

富弼畢竟是“耆英會”裡年歲最高的長者,而且這樣的怨詞謗語是出現自己的園林,便高聲表明自己的態度,併為王慎言解說:“無疑(王慎言字),你是真的醉酒了!醉語無真,醉語無實啊……”

王慎言沒有回答,他在吐出心裡的積憤之後,便一頭倒在溪岸邊痛快地睡去了。可七十一歲的趙燾,仗著酒力、晃悠悠地站在璞石上,大聲高喊:“不疑是喝……喝多了,醉,醉了!把這首民謠唱、唱錯了。姑娘們,起、起樂,我唱!”

樂伎們緊忙彈奏,趙燾指手畫腳地破著嗓子唱起:吏勳封考,三婆兩嫂。

廣度金倉,細酒肥羊。

禮飼主膳,淡吃韭面。

兵職駕庫,咬薑呷醋。

刑都比門,人肉餛飩。

工屯虞水,生身餓鬼。

這不僅是怨謗朝廷,簡直是用刀捅朝廷重臣的心肝,人們不只是感到驚訝,而是心如擂鼓般地驚恐了。富弼已是目瞪口呆,司馬光頭腦一片空白,民謠如此,民怨如此,朝政如此,不敢深思啊!不等司馬光紛亂的思緒安靜下來,七十五歲的衛州防禦使馮行己又在醉醺醺地大聲呼號:“‘兵職駕庫,咬薑呷醋’!士卒苦啊,有的連命也糊裡糊徐地送掉了。鄭國公、潞國公,你們知道嗎?兩個月前朝廷討伐西夏的‘靈州之役’已遭慘敗,四十萬兵馬中了西夏人‘誘敵深入,堅壁清野,以追待勞’之計,全部潰敗靈州。朝廷矇蔽天下人於鼓中啊……”

真是霹靂雷聲!一切哀音中的最哀音!富弼、席汝言、王尚恭等原本就持有“二十年內,日莫言兵”的諫奏,而且已離開朝廷十多年,今不幸言中,全都神情惶恐。溪畔圍觀的人們,原本就恐懼戰爭,這次征戰的失敗,更增加了他們的恐懼,其中有些人的親人正在西北邊境打仗,一時人聲沸動。司馬光雖然離開京都已有十二年,但從京都朋友的來信中,已略知這次“用兵西夏”的起因,也略知王珪、蔡確等人“鼴鼠妒鵬”般的猜疑和用心。他本無意重返朝廷,暗中期望這次征戰能夠大獲全勝,以消除中樞重臣對自己存在的擔心,上符皇帝“開邊創業”之願,下佑自己能夠安然地完成《資治通鑑》的修著,誰知“靈州之役”失敗了,自己今後的日子也許更加莫測。文彥博此刻的心境是複雜的:半年來自己在朝廷兩次反對“用兵西夏”,招致了貶居洛陽的怨罰,現時不幸而言中的“靈州潰敗”,也許會招致更為悽慘的貶逐,因為歷朝歷代的帝王,在“天縱英明”遭受失落打擊中,總是遷怒於預言靈驗的臣子的。此刻,他作為“耆英會”的組織者,突然感到處境的險惡:剛才司農少卿王慎言和龍圖間直學士趙燾已閣下了“怨謗朝廷”的大禍,眼下衛州防禦使馮行己又犯下了“洩露軍機”之大罪,若被暗居於洛陽的朝廷耳目探知而上報皇帝,則這“耆英會”之舉可就成為“謀反有形”了。醉言招災啊!他正要謀議於身旁的富弼,以求提早結束這興致未盡的聚會,醉酒而糊塗的馮行己卻毫不知罪地大叫大喊:“……你們知道這次領兵打仗的統帥是誰?是李憲。李憲是幹什麼的?是個黃門供奉官,是為皇帝捧茶供果的人物,懂什麼打仗,懂什麼帶兵,瞎著眼睛搞什麼‘五路進軍,會師靈州’,結果,他自己先選了道路,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四十萬兵馬就是這樣稀裡糊塗地完蛋了……”說著,他抱著頭顱痛哭起來。

“流觴溪”兩岸沒有一絲聲響,人們的情緒似乎在馮行己的痛哭聲中醞釀著憤怒的爆發。文彥博的心在“怦怦”跳動,感覺到自己周身的肌肉都在緊張地顫抖。他當機立斷,高聲喊出了“耆英會”結束前的一項議程:“流放大囗,幸運者詩酒唱終!”

鬚眉皓白,醉態朦朧的“耆英”們突然悟到這場暢懷舒志的聚會該結束了,除了幾位醉臥噗石的酒場英雄外,似乎都在有意擺脫鬚眉、臉皮上的悲憤哀愁,堆出輕鬆歡愉的神情。

松柏叢中擔任開壇取酒的“酒博士”們,聽到文彥博高亢急切的酒令,急忙斟滿一盞千層蓮花大囗,放進潺潺的“流觴溪”。

月色似乎更明,銀光似乎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