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如今再次相逢,大家身份已有差別,一個是中央政府的國務總理,一個僅僅是地方政府的政務顧問,能有平等的禮儀算是不錯了。
“總理閣下客氣了,我這副老骨頭還算紮實,走南闖北尚且不在話下呢。”岑春渲用自己習以為常的淡笑回應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來來來,雲公請坐。”熊希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保持著禮儀的笑容說道。他也是一個自視甚高的人物,要不是袁世凱和進步黨內部一致要推自己出任內閣總理,自己未必稀罕這個傀儡之職。但在岑春渲面前,他一直都有一種提不起脾氣的感覺,這還是昔日留下的影響太深。
兩位主要任務落座之後,國務院陪同的幾個文職官員也跟著在旁邊落座。侍從官端來上號的茶水,又把貴賓室外面的爐子添了新炭火,保持室內暖氣不降溫。
熊希齡長嘆一聲,用舊式的官腔感悟的說道:“岑老在上海隱居多年,這次為我中華民國的共和統一大業奔走,吾心甚慰啊。清王朝沒了已有兩年時間,不得不感嘆光陰似流水。然而如今放眼中華國內,雖已有法統之中央政府,可依舊有野心家心懷鬼胎,頻頻製造動亂。國無完國,這對每一箇中國人來說都是一件恥辱之難呀。”
岑春渲表情不置可否,但象徵性的點了點頭,接過話說道:“國無完國,著實是一件難解心憂的大事。聽總理閣下之言,似乎造成如今動盪的罪魁,鐵定只是南方那些野心家了?”
熊希齡故意調笑道:“若不然,雲公又以為如何?”
岑春渲冷靜的說道:“常言道一個巴掌拍不響,官逼民則反,若不是咱們中央政府落下不乾淨的口實,下面的動亂也不至於鬧這麼大。總理閣下是明白人,理應知道其中的道理才是,何必還要故弄玄虛呢?”
熊希齡見岑春渲直接捅破窗戶紙,臉色略微有幾分難堪,心中也有一些惱火。不過身為一個政治場上的人物,這點限度還是有的。他看得出來岑春渲不喜歡講官面上的廢話,這可是對方長久以來的性格。也罷,反正也讓自己省省心,不必浪費時間。
“雲公還是一如既往的直言不諱。既然如此,我也不與雲公說冠冕堂皇的閒話,這次雲公北上表面上雖說是請願,可是不難想象其中肯定與廣東的戰事有關聯。說到廣東戰事,從北去年七月到今天已經有大半年不得安寧,不過這是大總統志在必得的決定,若雲公是想來勸停此戰,只怕困難重重。”他不疾不徐的說道。
“其中的道理老頭子自然明白,所以這次北上老頭子最終還是要多多仰仗總理閣下。”岑春渲一邊點著頭一邊說道,不過他的語態絲毫沒有流露出有求於熊希齡的意思。他只不過是把話說得好聽一些,兩人都是政治人物,能走到一塊只能說明有共同的利益驅使。
岑春渲想要利用進步黨在北京政府內部疏通停戰之事,熊希齡也想要利用岑春渲讓廣東戰事有一個合理的結局。
“雲公真是太看得起在下了。”熊希齡哈哈的笑道,聽上去是在謙虛,可是卻只有上半句話,聽上去弦外之音十足。
“我中華民國成立之初,大總統不思息戰養民,與各方勢力共圖國家繁榮昌盛,反而在短短一年之內屢屢用兵,從江西到江蘇,從上海到福建,兵災不斷,民不聊生。如今北洋軍五萬重兵壓境廣東,南方戰火愈演愈烈,中國人打中國人的醜聞咱們還經歷的少了嗎?”岑春渲鄭重其事的說道。
“雲公,這話怎麼聽起來有些不盡其實呀。要說宣佈廣東獨立,鬧出什麼討袁起義的人,不正是吳紹霆他自己嗎?現在戰場上吃不消了,反倒把責任全部都推到大總統身上,未免有些過分了吧。”熊希齡帶著幾分冷笑說道。
“總理閣下,吳大都督帶頭打響二次革命的原因,外人不知道情況也就罷了,您身為中央政府的總理多多少少會有內幕訊息才是。先前老頭子已經說了,常言道官逼民反,若不是袁大總統對革命首義的功臣太有忌憚,吳大都督未必會走上這條道路。”岑春渲絲毫不在乎周圍那邊國務院的官員,直接把話攤開了說。
熊希齡也沒有太在意岑春渲的直言,他早就沒想過這次會談能有什麼保密措施,遲早是會讓袁世凱聽到風聲。而這次會談的內容,實際上正是為了說給袁世凱聽,畢竟決定廣東戰事是否繼續打下去的主導人還是袁世凱本人。
岑春渲現在面臨的對話壓力,不僅僅是要說服熊希齡,更重要的還是要說服袁世凱本人。當然他已經有自己的一套計劃,要想說服獨斷獨行的袁世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