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風塵僕僕趕來的客人,總算在七月十日的早上抵達了廣州碼頭。這行人叫了黃包車,並沒有急著前往廣東都督府,而是去了在北城的岑公館。向岑公館的門房遞了名片,恰好今天岑春渲回來的早,門房很快就將名片送到了老爺手裡。
岑春渲看到名片上的名字時,一時有些驚奇,不過很快又釋然開來,彷彿心中早有預料。他對門房吩咐了一聲:“請卓如他們進來吧。”
門房馬上返到門口,將來者請進了公館客廳。
為首的正是梁啟超,另外還有兩人都是進步黨的成員。梁啟超頭髮有些過長,劉海都能遮住眼睛,可見有一陣子沒有打理過了。他穿著一身輕便的長衫,袖子挽得很高,臉頰枯瘦了不少,整個人都顯得毫無章法又極其憔悴。
岑春渲見到梁啟超這個樣子,不知情的還以為梁啟超一路上顆粒未進,與去年在北京相見時境況大有出入。
梁啟超向岑春渲行了一個鞠躬大禮,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後學梁啟超拜見雲公,未曾提前通知冒昧來訪,還請雲公見諒。”
他還是用前清那套禮儀說辭,大有誠惶誠恐之意。昔日改革派的作風今日竟蕩然無存。
岑春渲連忙上前虛扶了一把,客氣的說道:“卓如千萬別這麼客氣,你我可不是陌路之人,好歹舊相識一場,來來來,都快請坐。”
落座之後,不等梁啟超開口,岑春渲又感嘆的問道:“卓如,你怎麼變成這副頹唐摸樣,你我不過一年之隔,真是變化太大了一些。”
梁啟超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苦悶的搖著頭說道:“雲公,您是明白人,自然清楚我們進步黨眼下的遭遇,真正是叫苦無聲吶。原以為去年的動盪結束之後,袁世凱會收斂獨裁專橫的氣焰,放權於政黨,推進民主共和。可是萬萬沒料到,袁世凱非但未曾收斂,反而變本加厲,您看看今日的正式約法還有民主可言?還有民族可言?還有政治可言?不就剩下袁世凱一個人唱獨角戲嗎?可恨啊可恨。”
說到“可恨”一詞時,他忍不住咬緊了牙齒,這兩個字就是從牙縫裡摩擦出來的。
岑春渲緩緩嘆了一口氣,順著梁啟超的語氣說道:“唉,真是世事難料,這件事對我們廣東來說也頗有壓力,袁世凱真正是做了一件讓人痛心疾首的錯事。不過不管怎麼說,國會和參議院總有你們的席位,內閣也少不了你們的名額。卓如也沒必要如此憂心忡忡啊。”
梁啟超冷聲說道:“這些虛席又有社麼用處?一句話語權都沒有,事無大小都由的北洋派在做打算。就好比這次袁世凱頒佈所謂的統一省府的法令,我們進步黨是堅持反對,這種只會製造事端和矛盾的法令,只會讓我們國家陷入更深的混亂,於民生於國力皆是不利。可到頭來又有什麼作用,袁世凱說做就做,甚至連申報參議院都免了。唉!”
岑春渲深沉的點了點頭,苦笑道:“早就知道袁世凱會有這樣的野心,卻沒料到他竟敢張狂的這麼快。卓如,那這次你們南下廣州,一定是有另外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梁啟超與同行的其他人對視了一眼,隨後才加重了語氣說道:“雲公,實不相瞞,後學此次赴粵,正是希望與吳將軍商議抵制袁世凱的新約法,這次如果讓袁世凱得逞,中華民國必然陷入萬劫不復,我輩奮鬥至今的成果算是徹底付諸東流。”
岑春渲故意問道:“原來如此,不過既然是這樣,你們應該直接去都督府才是,為何要先到我這裡來?莫不是有需要我老頭子的地方?”
梁啟超長嘆一聲,認真的說道:“雲公,您是有高瞻遠慮的前輩,理所當然能看清楚現在的局勢。袁世凱之所以頒佈這次新法,並非旨在打壓我們進步黨,更是在針對廣東的國民共進會。吳將軍遠在南疆擁兵自重,必然早有了自己的應對之策,因此,在下甚是擔心貿然前去面見吳將軍,未必能那麼容易的達成共識。雲公您是國民共進會的元老,又是廣東軍政府最高政務長官,在下特意前來,正是希望雲公能指點迷津。”
岑春渲臉上不置可否的一笑,心中卻是暗暗的嘆息,他一直以為吳紹霆是一個年輕有為的後起之秀,不過時至今日早已看得透徹,在很多方面吳紹霆就像是另外一個翻版的袁世凱,一旦自己拿定主意,立刻就會變成專橫獨裁的一面。
坦白說,這次就連他都不看好進步黨的勢力,更別說吳紹霆會跟進步黨談合作。這些人在北方無以立足,想到南方掀風聚浪力保自己的地位,真是想的太自以為是了。
“卓如,說幾句誅心之言,就算吳將軍同意與進步黨合作,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