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當天晚上10點03分,專案組專門留給小偷的那門綠色電話如警報般地鳴叫起來,3隻手同時撲過去,瓦西里以他素有的敏捷率先抓到了話筒:
“喂,這裡是專案組,有話請講。”
“……”
“喂,喂,你是哪裡,有話請講。”
“嘟,嘟,嘟……”
電話掛了。
瓦西里沮喪地放回話筒,感覺是跟一個影子碰了一下。
一分鐘後,電話又響。
瓦西里又抓起話筒,剛喂一聲,就聽到話筒裡傳來一個急匆匆的發抖的聲音:
“筆、筆記本、在郵筒裡……”
“在哪隻郵筒,喂,是哪裡的郵筒?”
“嘟,嘟,嘟……”
電話又掛了。
這個賊,這個可恨又有那麼一點點可愛的賊,因為可以想像的慌張,來不及說清是哪隻信箱就見鬼似的扔了電話。然而,這已夠了,非常夠。B市也許有幾十上百隻郵筒,但這又算得了什麼?何況,運氣總是接連著來的,瓦西里在他不經意開啟的第一隻郵筒裡,就一下子發現——
在深夜的星光下,筆記本發著藍幽幽的光,深沉的寂靜有點怕人。然而那寂靜幾乎又是完美的,令人鼓舞的,彷彿是一片縮小了的凝固的海洋,又像是一塊珍貴的藍寶石!
筆記本基本完好,只是末尾有兩頁白紙被撕。因此,總部一位領導在電話上幽默地說:“那也許是小偷用去擦他骯髒的屁股了。”
後來,總部的另一位首長接著此話又開心地說:“如果找得到這傢伙,你們就送他些草紙吧,你們701不是有的是紙嘛。”
不過沒人去找這賊。
因為他不是賣國賊。
因為,容金珍還沒有找到。
第二天,《B市日報》頭版刊登了一則尋人啟事,是尋容金珍的,上面這樣寫道:
容金珍,男,37歲,身高1。65米,樣子瘦小,面板偏白,戴褐色高度近視鏡,穿藏青色中山裝,淺灰色褲子,胸前插有進口鋼筆一枝,手上戴有鐘山牌手錶一塊,會講普通話和英語,愛下象棋,行動遲緩,可能赤腳等。
第一天,沒有迴音;
第二天,還是沒有迴音;
第三天,《G省日報》也刊登了尋容金珍啟事,當天依然沒有見到迴音。
也許,在瓦西里看來,沒有迴音是正常的,因為要一具屍體發出迴音是困難的。他已經深刻地預感到,他要把容金珍活著帶回701——這是他的任務——已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
可是第二天中午,專案組通知他,M縣城有人剛剛給他們打來電話,說他們那邊有個像容金珍的人,請他趕緊去看看。
像容金珍的人?瓦西里馬上想到自己的預感已被證實,因為只有一具屍體才會發出這種迴音。還沒有上路,以堅強、兇猛著稱的瓦西里就懦弱地灑下了一大把熱淚。
M縣城在B市以北100公里處,容金珍怎麼會跑到那裡去找筆記本,真讓人感到神秘和奇怪。一路上,瓦西里以一個夢中人的眼睛審視著已經流逝的種種災難和即將面臨的痛苦,心裡充滿了驚惶失措的悵惘和悲慟。
到M縣城,瓦西里還沒有去找那個給他們打電話的人,便對路過的M縣造紙廠門口廢紙堆裡的一個人發生了興趣。要說這個人,確實非常引人注目,他一看就是那種有問題、不正常的人,滿身汙泥,光著雙腳(已凍得烏青),兩隻血糊糊的手,像爪子一樣,在不停地挖掘、翻動著紙堆,把一本本破書、爛本子如數家珍地找出來,一一地仔細察看,目光迷離,口中唸唸有詞,落難而虔誠的樣子,一如慘遭浩劫的方丈在廟宇的廢墟上悲壯地查詢他的經典禱文。
這是個冬天的有陽光的下午,明亮的陽光正正地打在這個可憐的人的身上!
打在他血糊糊的手上
打在他跪倒的膝蓋上
打在他佝僂的腰肚裡
打在他變形的臉頰上
嘴巴上
鼻子上
眼鏡上
目光裡
就這樣,瓦西里的目光從那雙爪子一樣哆嗦的手上開始一點點擴張開來,延伸開來,同時雙腳一步步向那人走近,終於認出這人就是容金珍!
這人就是容金珍啊——!
這是案發後第16天的事,時間是1970年元月13日下午4時。
1970年元月14日下午的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