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未等他出門,孫寶山忽然來了。
孫寶山,像個畜生似的,面對著唐安琪,臉上不紅不白,堪稱天下第一坦然。唐安琪站在五月初的春風中,對他一揚臉:“來啦?”
孫寶山手裡託著個牛皮紙糊出的口袋,裡面不知裝了什麼,滲出斑紅點點。抬頭望向唐安琪,他把口袋向前一送:“桑葚,吃不吃?”
唐安琪知道這東西好吃,故而猶豫一下,接了過來。
孫寶山又說:“我找師爺。”
唐安琪捏起一顆桑葚送到嘴邊,舌尖一閃把果實捲進嘴裡,他回手向東廂房一指。
孫寶山站在虞師爺面前,神情肅穆:“師爺,有人在城外見到了戴黎民。”
虞師爺不動聲色的望向窗外,見唐安琪還在院內吃桑葚,就推開玻璃窗子大聲說道:“安琪,坐團裡汽車去請陳縣長吃頓午飯,把吳營長也叫上。席上別光顧著自己樂,多照應著吳營長。晚上早點回來,不許鬧的過分。”
唐安琪答應一聲,邁步出門。虞師爺這回關上窗子,又坐定了,這才繼續問道:“戴黎民現在怎麼樣了?”
孫寶山答道:“聽說,他當初在小黑山熬不下去,帶人投奔了何復興。”
虞師爺想了想,臉上漸漸顯出疑惑神情:“何復興還沒死嗎?”
何復興就是那名扎嗎啡扎到瀕臨昇仙的小軍閥,大概實在是命好,這麼自我折騰禍害,隊伍居然還沒有散,就駐紮在距離小黑山三十里外的萬福縣內。戴黎民時常從他那裡購買槍炮,幾次三番的聽說他是要死,虞師爺也覺得他是要死,沒想到如今新的一年都快入夏了,此人居然還沒有死。
“沒死。”孫寶山作了解釋:“據說戴黎民是給他做了衛隊長。”
虞師爺聽到這裡,心裡明白了。
“戴黎民命大。”他平靜的說道:“本來也不會是早死的人。見就見了,別招惹他。衛隊長而已,還不至於能帶兵過來攻打縣城。你該招兵招兵,該操練操練。”
虞師爺和孫寶山在房內做長久的密談,及至中午,談話還未結束。唐安琪人在陳公館,卻是與陳蓋世和吳耀祖相對而坐,準備享用桌上美餐了。
在大嚼之前,三人一起閉眼禱告,唐安琪不知怎的,餓到發昏,這時就把禱告詞大大縮短,言簡意賅的高聲說道:“感謝主,賜予我們食物,讓我們活著,阿門!”
然後三人睜開眼睛,抄起筷子。
這一頓飯吃的談笑風生,唐安琪和吳耀祖細論起來,竟然還是同學——吳耀祖少年時家境殷實,又有四舅在外支援,得以前往天津求學,正正經經唸了好幾年洋書。可惜後來家庭發生變故,他先是回去打探訊息,結果一去不復返,末了上山當了土匪。
唐安琪起身倒酒,敬了吳耀祖一杯:“大學長,我們真是有點緣分的。”
吳耀祖也站起來了:“唐團長,你請坐,耀祖愧不敢當。”
唐安琪笑道:“私人公館,我們不講官場虛套。我乾杯,你隨意。”
說完這話,他仰頭舉杯,一飲而盡;吳耀祖見狀,也把一杯白酒灌進嘴裡。陳蓋世轉動一雙水汪汪的美目,大笑拍手:“哈哈哈,兩位都是豪爽之人啊!”
唐安琪現在有了吳耀祖,就不那麼喜歡陳蓋世了。雙方坐下之後,他嬉皮笑臉的邀請吳耀祖下午同去玩玩,吳耀祖知道他的意思,卻是表示了拒絕。
唐安琪一皺眉頭:“吳兄,那地方也很有幾個美人,不想要,看看也好嘛!”
吳耀祖端坐了,微笑答道:“煙花女子,不值一戀。”
唐安琪輕輕一拍桌子:“果然有品位!”
陳蓋世翹著二郎腿,忽然問道:“吳營長可有家室?”
吳耀祖搖了搖頭——光顧著當土匪了,沒正經討過老婆。
陳蓋世笑道:“我有個老妹子,比安琪小了一歲,那倒是——”
他不好自誇自贊,故而說到這裡,便是笑而不語,不再繼續。
等到席散之後,因為吳耀祖不肯去嫖,所以唐安琪也沒了興致。陳蓋世提議打麻將,然而又是三缺一。最後還是派人去妓院裡接來了一位當紅姑娘,這才湊成一桌。
揹著陳蓋世,唐安琪拉過吳耀祖,偷偷說道:“老陳要是再提他的妹子,你可千萬別搭話。我問過了,老陳一家都是鬥雞眼,再漂亮的妹子,鬥雞眼了也不成呀!”
吳耀祖鄭重其事的點頭答應,強忍著不笑。他實在是摸不清唐安琪的底細——說起正事來有一套,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