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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子聲音嬌滴滴地喊:“蘭姑娘菊姑娘,客來了!”

姐弟二人心跳如鼓,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瞬,上天肯不肯發慈悲、現奇蹟,給他們骨肉重逢的驚喜?

粉紅色的紗帷左右分開,夢蘭夢菊嫋嫋婷婷地步出香閨,款款相迎。

英蘭天壽登時涼了半截:兩個姑娘淡妝如仙,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其中一個眉眼間與大香小香有幾分相像,另一個則全不相干。她們當然不是大香小香,但她們怎麼會是柳知秋的再傳弟子?會是哪一位師兄的高足?

房中四張高背椅圍著一張擺著鮮花和酒具的大圓桌,上方懸著兩盞湘妃竹絹片彩繪翎毛方燈,大白天也點得通亮;四周整齊有序地擺著大理石紅木雕花罩大床、穿衣鏡、自鳴鐘、梳妝檯、大理石紅木雕花美人榻、碧紗屏風、紅木八仙桌和太師椅;牆上有中堂山水和泥金箋對、鏡框字畫條屏;各處有高腳紅木花架托起的彩繪瓷花盆和插著鮮花的彩繪瓷花瓶,花盆裡全是蘭花,陣陣幽香在屋裡飄逸……

兩位姑娘美麗又聰慧,溫柔如水,笑容似春風那麼暖人心扉,琅琅笑語,令天壽想起聽泉居旁清脆動人的丁冬流泉。一種無法形容的沉醉,漸漸滲透了天壽,他彷彿走進了極美極美的夢……

輕移步,他走近碧紗屏風,打量屏風畫上衣帶隨風飄舞的仙女;靠攏梳妝檯,開啟紫檀洋鏡妝盒,一股熟悉的脂粉氣息撲面而來,竟使他心頭一痛,幾乎落淚。

他撫摸著胭脂水粉、絹花珠花和金銀水鑽頭面【頭面:舊時婦女頭上妝飾品的總稱。】、手釧,美麗的色彩和晶瑩的光芒像針一樣錐進手指,穿透肌膚,直達血脈,使他感到陣陣帶著刺痛的溫暖和愛戀。

大床邊衣裙架上搭著五顏六色的衣裙,柔軟閃亮的絲綢錦緞衣料上繡著極美的花樣,鑲著攙有金絲銀線繡織得繽紛華麗的花邊,他知道由於花邊和繡品非常繁複精細,每隻袖子都有五六斤重,穿到身上該多麼挺括漂亮!

哦,這件提花緞大襟襖太美了,用四合如意雲肩做領沿真是高明啊!領沿以及襟沿、袖沿,都繡著嬰戲圖和亭臺樓閣、拱橋、竹石,淡紫的顏色那麼輕柔、神秘,像夢裡的輕雲和霧靄一樣……

突然看到姑娘中的一位站在穿衣鏡前,嬌美地抬起一臂,伸出蘭花指輕掠如雲的鬢髮,他頓時渾身焦躁,心頭激起強烈的渴望:穿上那美不勝收的衣裙,梳一個盤龍髻,把亮晶晶的頭面和絹花插定,再描眉打鬢搽粉拍胭脂點唇,難道他不能把這兩朵名花比下去?……

腳下不知怎麼就移步到了大穿衣鏡前,恍然看到鏡中的自己,迷迷糊糊,總看不清楚,他感到自己的心在胸膛裡像撞鐘一樣,一下一下,跳得又慢又沉重,重得要將薄弱的身軀撞開撞碎!一瞬間,蒙在他心頭和他鏡中身影上的霧靄散開,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在這充滿女人氣息的環境中是這樣舒適順心合意,他的天性使他依戀這裡,甚至希望屬於這裡——哪怕這裡是為人們所不齒的狎邪曲巷、下流青樓!他看清楚了:桃腮櫻唇,柳眉星眸,繡衣閃閃,長裙翩翩,是我,那就是我!我應該是,也確實是個女人!……

那件美麗的淡紫色的提花緞大襟襖不知為何就在他手中,這一刻,死心塌地做個男人的決心不知跑到哪裡去了。他很自然很輕鬆地把淡紫色穿到身上,收攏雙腳蓮步站立,做了一個杜麗娘出場整鬢的嬌柔動作,於是,鏡中一個絕美的女子在對著他溫柔地微笑,清清楚楚,清清楚楚……

“啊!……”其他三人異口同聲、輕重強弱不同地喊出來,對這位公子爺的古怪行徑大惑不解。活潑伶俐的夢菊立刻跑到他跟前,笑嘻嘻地拉住他的手,歪著頭嬌憨地說:“啊唷唷,真真是千嬌百媚,百媚千嬌!我要叫你一聲阿姐,可好?……”

夢蘭雖然也用手絹掩著嘴笑,卻拿出名妓和做姐姐的派頭,指責道:“夢菊快勿要胡鬧!哪能就去牽手!……”上等妓女初次見客必須做淑女狀,主動示意是不成體統的。

最難堪的還是英蘭,天壽的行為叫她丟臉,太不合大家公子的身份了!在過梨園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不知遮掩反倒故意出醜,無非想討得兩個小妖精的歡心。於是英蘭紅頭漲臉地喝道:“天壽!你瘋啦?這是幹什麼!”

天壽像看不認識的人那樣,望著英蘭。聰明伶俐的小夢菊已經替他脫掉了女衣。幸而小大姐用托盤送上四果品、四冷碟,及時救了場,英蘭很快恢復常態,天壽視而不見地望著,沒有做聲,彷彿還在做夢。

夢蘭和夢菊請客人入席,天壽仍是恍恍惚惚,眼睛裡一片若有所失的悵惘。夢蘭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