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雅昭背對著他，沒有選擇多言，伸手一指左後方的蒲團，示意對方入座。

那個蒲團擺放的位置剛剛好，既能讓人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定下心來，又能令人在燭火的影響下，看不清實際情況。

畢竟不是什麼人都能夠擁有一雙像午馬尾門那般能直接看穿黑暗的夜眼。

很顯然，山澤百川也沒有這方面的天賦能力，所以他心安理得的走向了蒲團，坐在了雅昭的左後方。

這個位置有利於他，因為假如有異變產生，他能夠極快的抽刀進行斬擊，而對方卻還需要轉身才可以，再加上右手拔刀也並不利於一個人向左後方的敵人進行斬擊，人的慣性思維是在使筷子的手上，適用右轉進行拔刀，這是人體的機能限制。

除非那個人是左撇子。

一個表明了我信任你，你肯定不會突然給我來一手正義的背刺。

另一個也收到了這個訊號，掌握了所謂的主動權，並且也徹底的放鬆了警惕。

兩人無聲無息中，便達成了某種‘共識’，在細節的把控上，二人都是高手。

只不過雅昭更勝一籌，因為他才是東道主，而且對方早已入局卻不自知，明顯已經算是個廢人了。

“左侍大人，近日瘦了。”

山澤百川看著對方似乎是略有些變形的身材，比以往看起來都要消瘦許多，不由得更加感慨起來。

每一次的征戰，總會有那麼一些短命鬼徹底的留在戰場上，而那些僥倖活下來的人，實際上也活不了多久，哪怕是沒有患上重病，短短几十年的光陰，早晚也會下去見他們的。

不過話雖如此，他還是沒打算心疼對方，畢竟倆人只是匆匆見過幾面，並沒有太多的交情，也不算是老鄉。

拿出了公文書，放置在地板上，推了過去，“還請左侍大人命人檢驗糧草，簽下文書，我也好立即回去覆命。”

“天黑路滑，不必著急。”

‘內次左侍二郎’語氣沙啞的回了一句，看也不看遞過來的那個公文書，抬頭看著身前的石佛雕塑，“你信佛麼？”

雅昭明顯是想要拖一下藥效的時間，等到外面的計劃徹底展開之前，他突然把自己暴露出去，並且在對方懵逼的一瞬間，使用左向拔刀術，斬了他！

山澤百川愣了一下，有些狐疑道：“大人，在下並不是那種信奉魑魅魍魎的人。”

“無神論者麼？”

雅昭頷首點了點頭，又用一副疲倦的沙啞語氣回應道：“那你可知道修羅？”

“修羅！？”

山澤百川面色一驚，聞聲變色。

修羅之名，戰國武士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為它不是一個特定的人，也不是一個固定的存在，它是個飄渺的稱呼，也是令人感覺到驚懼的意志。

有傳言稱，任何一個沉浸於殺戮之中不可自拔的人，皆會被他所斬殺的亡魂嗟怨給困住，它們將化為一種負面意志，猶如附骨之蛆一般，不斷的侵蝕殘害著那個人的心境，改變他的性格，令其徹底的化身為只知道殺戮的儈子手，漸漸的迷失在黑暗中，而最終呈現的形態，則是嗟怨之鬼！

沒有人見識過嗟怨之鬼的形態長什麼樣子，因為凡是見過的人，都死了。

世人猜想，對方的模樣應該跟地獄的阿修羅惡鬼們不相伯仲吧。

山澤百川驚疑不定的看了一眼‘內次左侍二郎’，對方一行人前不久才斬殺那麼多的山賊，少說也有近千人，生前死的時候肯定也不甘心，冤有頭，債有主，再加上對方跟赤備的雙刀彌山田正，沉迷佛法不可自拔，似乎都有點不太正常的樣子……

現在突然跟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又有什麼內涵？

難不成是已經被嗟怨給影響到了！？

山澤百川整個人心裡突然就有些突突了，不留痕跡的向後挪了挪屁股，深吸一口氣，強裝鎮定道：“左侍大人何出此言啊？修羅之名，在下雖然見識淺薄，不信鬼神，卻還是有所耳聞的，但是恕我直言，倘若大人是在跟在下談心，那麼大可不必，若是大人是在尋求醫治之法……”

他看了一眼整個佛堂，“大人應該比我更懂去如何扼制它們。”

“……明白了。”

‘內次左侍二郎’沉默了一下，深深地嘆息一聲，從蒲團上直立起身。

“上路的時間到了啊……”

呢喃了一句。

火光徹底的照亮了整個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