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魔鬼城的氣氛壓抑了他們說話的能力。烏雲踏雪刨刨蹄子,連響鼻也不敢打了。
劉蘇想一想,跳下馬來,從馬鞍一側懸掛的包裹裡取了一隻水囊帶上,將馬臀一拍,趕著馬跑出城門。自己則沿大路向城中走去。
這裡曾是整個西域最繁華的城池,儘管如今被黃沙覆蓋,透過隱約的輪廓,仍可看出昔日輝煌的建築影子。不同於中原嚴整的裡坊結構,樓蘭故城沿街均是高大華美的建築,偶然透過傾頹的間隙,可以瞧見後面低矮的民房。
許多年前,東至於渤海、西至於大秦的商人彙集於此,帶來閃著光亮的絲綢,芬芳馥郁的香料,樂聲終年漂浮在這座城市上空,隨意一瞥便是胡姬絕美笑容。
樓蘭國的湮滅至今成謎,有人說是因孔雀河斷流,樓蘭人被迫遷往鄯善;有人說是因匪盜與戰爭,城破人離散;還有人說是因為瘟疫,滿城人都死在了疫病中,鄯善不過是託樓蘭之名的偽城。否則何以鄯善國主姓鞠,而樓蘭王族則是水氏?
瀲灩公主的全名,正是叫做水瀲灩,她的真實身份也因此而呼之欲出。離奇麼?排除掉所有不正確的答案之後,剩下的那個即便再離奇再不合理,也是唯一的真是答案。
無論樓蘭因何種原因敗落,可以想見的是,當日這城中居民,或被迫背井離鄉,或在痛苦中死亡,是何等不甘。那樣強烈的怨氣,便是“魔鬼城”名號的來源。
王宮位於城中北部,與民居“減地留牆”造成的低矮不同,巨石壘造在高臺上的王宮顯得格外高大。
除了腳底鹿皮靴與沙地摩擦出的沙沙聲,耳中仍是一片空白,眼前仍是一片枯黃。劉蘇邁步走進曾金碧輝煌的王宮,吃驚地看著眼前景象。
同一時刻,劉羈言拉住了徘徊在城門口的烏雲踏雪,“蘇蘇進去了麼?”他已領教過這城裡的重重危機,當下心下一緊,“我去尋她,你走遠些,越遠越好。”
將自己的馬與烏雲踏雪的馬韁拴在一起,讓兩匹馬向來路走去。動物天然有著察覺危險的本能,離開險地後,它們會等著主人的到來。
樓蘭王宮裡,廊腰縵回,簷牙高啄,長橋臥波,複道行空;新綠漸漸,絃歌嫋嫋,與宮門外的死寂形成鮮明對比,令闖進秘境的漢人姑娘一時失神。
稍微適應了樂聲人聲後,劉蘇努力辨認著纏綿耳畔的曲調。濃膩動人,如訴如泣,那是……心怦怦急跳,臉瞬間紅透!分明是男女歡好,情熱之時的聲音……
搖搖頭將天魔一般的音韻趕出腦海,危機感襲上心頭。如此荒涼的城池,怎會有這般水殿蘭宮,樓閣宛然?更何況,她只聞男女歡好之聲,卻覺察不到分毫生人的氣息。
回望來處,不對!皇宮頹敗的大門,適才還在她眼中,此刻身後卻只剩綠蔭森森,掩著不知名的殺意!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已深陷敵人陣法內。陣中有似曾相識之感,想到雲破月曾與瀲灩會面,便得到了解釋。上一次的大陣,有師父替她破去,這一次只能靠自己了。
腳步緩緩向前探出,身形一動,周圍景色即刻變幻。忽而是開滿荷華的水榭,下一腳就要踏入水中;忽而是白雪皚皚的雪山,面前便是冰川;忽而又是大河滔滔,人在扁舟之中;忽而則有茅簷草舍,鄉音媚好……
倏忽火焰熊熊,倏然萬箭齊發,忽而置身冰窟,驀然又是長城之下,馬刀沒入敵人的身軀,黏膩的血液噴出,濺了滿身。
一步一幻象,劉蘇始終走得堅定穩當。直到最後一幕,長城之下血戰重現,她遲疑了片刻。猛然驚醒,幻象消散,她發覺自己已走到王宮中央廣場之上,正在一分一分地、陷進沙地裡。
流沙!
樓蘭滅國的數百種猜想中,有一種正是流沙。這是大漠裡隱形的殺手,無數人與動物不知不覺中走進它的範圍,最終窒息,被吞噬。
驟然的緊張使雙腿下陷得更快,流沙表面已漫過小腿。劉蘇深呼吸,盡力放鬆著身體,解下點畫墨荷的髮帶,手腕一抖,髮帶筆直飛出,纏向最近的石柱。
內力遊走全身,重量頓時減輕,下陷之勢變緩。劉蘇握著髮帶一端,緩緩走到石柱旁,伸手握住石柱——竟握了個空!
石柱仍是幻象!她沒有走出流沙範圍,而是走到了流沙的中央!這個陣法,竟強到令她的知覺不斷出錯。流沙已淹沒到小腹,此刻再想借力飛出,已然來不及了。
流沙到胸部,呼吸有些困難。劉蘇想了想,放開握著髮帶的手,減少掙扎,也許能死得少點痛苦。她來到這個世界,沒有死在劉羈言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