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想要儀容整潔地開始旅行。”章歆微笑。
吳越扶他半坐起來,劉蘇為他梳理頭髮,燕夜與商翼捧著熱水與巾帕。阿歆,不要害怕,我們都在看著你,為你的旅途打氣啊。
章歆閉上眼,感受著溫熱的帕子給面部帶來舒適的感覺。毛孔張開,彷彿回到了童年,阿孃溫柔的手擦拭著他的臉,嗔怪:“又去哪裡瞎玩了?怎麼這時候才曉得回來?”
“阿孃,兒子回來了……”少年呼吸停頓,因傷病而憔悴的臉在失去靈魂潤澤時候,迅速黯淡下去。
啪嗒!淚珠落在帳中鋪設的氈毯上,破碎晶瑩。阿歆,你不要害怕……
☆、第111章 絕後患
一束火光將一個少年變成了冰涼沉默的骨灰罐,活著的人們,為新年氣氛所感染,逐漸歡快起來。
除夕夜照例是熱鬧的,儘管在軍中,各樣節慶事物難以齊備,襄王仍是盡力調來了一批物資,連生雞子和屠蘇酒都有——怕飲酒誤事,每人不過能分得一口半口而已,然這也是分外難得得了。
由襄王的主帳帶頭,舉杯共飲過後,眾人便都放開了。劉蘇溜出主帳,混進“正氣歌”少年們的帳篷裡,跟人搶肉吃。偶爾,有人想到那個死去的少年,會沉默片刻。但很快,又會恢復興高采烈的情緒:他們會一生都記得章歆,卻不能一生都為他哀悼;他們有著自己的人生,或許多年以後,子孫滿堂,他們仍會提起當初那個定格在最好年華的少年,但現在,容他們用節日的喜悅稍稍沖淡因他離去而生的哀傷。
秦鐵衣大聲抱怨阿姊比阿孃還囉嗦、比阿爹還嚴厲,不知透過什麼渠道,竟帶了一身新衣給他。天知道看到新衣的時候他有多高興,可還要在同伴面前裝出不耐煩的模樣,裝得真是好辛苦……
別的少年不幹了,儘管知道家人都在記掛著自己,可與這個傢伙比起來,怎麼就顯得自己有些可憐呢?商翼從後面卡住秦鐵衣脖子,示意其餘人將他按在地下胳肢:“叫你囂張!”
秦鐵衣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轉眼看見一幕,頓時大驚失色,可惜手足被束縛得緊,因著大笑,連聲音也是斷斷續續得。眾人便見他一邊笑,一邊哀嚎,一邊大聲道:“熱、熱……肉!”
終於聽清他說的不是熱也不是別的詞,而是——肉。眾少年扭頭,見劉家姑娘笑顏如花,與吳越瓜分著几案上炙肉。“我去!”學自吳越的語氣詞充分表達了他們的憤慨,“還不快去將肉搶回來!”
事實上,分給他們的炙肉足夠讓每個人都大快朵頤。但對少年們而言,爭搶食物的快樂大於實際意義,不是麼?
平日裡吳越總是容色冷峻,此時忍不住大笑起來:“劉蘇啊,你真是夠了!”明明是個挺嬌柔的姑娘,總是做出這副樣子,很好笑的你知道麼?
“阿越,你這麼壞,阿甜知道麼?”劉蘇哼一句,眼明手快地搶到了佐餐的酢醬,抱在懷裡得意洋洋:“繼續搶肉啊你們!沒有醬,我看你們怎麼吃!”小人得志的模樣,簡直令人髮指。
少年們又上來跟她搶佐料,玩鬧中,有人喊了一句:“姑娘,你這樣壞,無咎知道麼?”
帳篷裡猛然靜了一靜,隨即又被鬨笑聲填滿。吳越便看到適才還大笑著,雙眼熠熠生輝,同少年們搶著炙肉與酢醬。但在聽到那個名字的瞬間,姿勢不變,眼神空洞,似乎突然就抽離了這個世界。
她任由少年們搶走醬料與金黃滴油的炙肉,茫然低頭。瞬息而至的思念幾乎掏空了她的心——他走的時候,連她的心一起帶走了。
阿言,你如今在哪裡啊?這樣的時候,我念著多年前在汶城的那個冬季,你含笑為我破開的那枚胡桃。你是否也與我同心?
千里之外,同一時間,劉羈言飲下一口屠蘇酒,思念著他的姑娘:她酒量那樣淺,會不會又醉倒了?他錯過了她三年,缺失的歲月之後,她已由醉了酒就窩在他懷中傻笑的姑娘,變成了叱吒風雲的女郎。這世上,大約只有他了解她天真無邪的模樣,也只有他見過她的醉顏罷?
他長大了的姑娘,若是醉顏酡紅,該是怎樣讓人移不開眼的情形?羈言出神微笑起來,他知道她不夠美,但這個年紀的姑娘,僅僅是眼神清澈、面板白皙光滑,青春之美就足夠吸引人。何況他從來都覺得,她清秀容貌就剛剛好。
蘇蘇,不要讓別人瞧見你醉酒的模樣啊……我尋回那段記憶便回去,以後的年年歲歲,我們都一同度過。
整個大營裡,唯一滿臉不高興的便是朵顏左賢王部斡赤斤旭烈兀,他幾乎還稱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