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起出了數十具屍體。水道中汙穢滋生,且因水勢倒灌,不免汙染水源。
好在有著漏澤園收斂了大部分無主死者,又有安濟坊及時救濟災民,修治河堤招募了大量青壯年勞力並提供基本衣食,自宣宗末年起、於永靖元年達到高峰的兵災、水災、*,並未對大晉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失。
本來此次瘟疫規模並不大,然而“達摩劍”偵知有民間傳言,雲死者怨氣作祟,當今趙官家龍氣不足,不足以鎮壓邪祟……
傳言發酵了十多日後,詭異地拐了一個彎,酒肆、食肆中的說書人發現如今最受歡迎的故事裡,有一段便是前朝太宗與涇河老龍的恩怨。連前朝太宗的英明神武,都有鎮壓不了的邪祟,那麼當朝官家究竟有沒有足夠的龍氣,便也無人追究了。更何況,趙官家坐鎮之下,大明宮上下並無一人染病,便足以證明龍氣不足乃是無稽之談。
之後,由涇河老龍故事,引出的前朝高僧玄奘帶著弟子西土取經的故事甚囂塵上,短時間內便風靡整個大晉。除了少數的有心人,便再也無人關注趙官家的龍氣了。
過了幾日,劉蘇帶了書稿進大明宮去,存入石渠閣中。西遊降妖的故事已然傳唱不休,她身為始作俑者,自可功成身退。另一份書稿,則是送到了王璐家中——她最是喜歡看這個,更是東市新開的茶坊裡,聽得最認真、打賞最豪闊的聽眾。
甫一出石渠閣,便被等在閣外的阿蔡請到了明光殿。官家正在後殿窗下看新抽的柳芽,見劉蘇來,招手笑道:“快來看!”儼然喜悅之極。
女將軍嘴角一動,她一向以為這株柳樹——如今長大,已不能稱之為柳枝了——破壞了明光殿的景緻。“五九六九,沿河看柳。如今九九將盡,它生髮新芽,也是常有的事。”官家,你至於如此興奮麼?
柳樹新發的嫩芽,正處於鵝黃與嫩綠的模糊邊界,不細看便容易忽略過去。官家卻瞧得認真,溫言道:“我原恐它不適應宮中水土,怕是要枯死。誰承想,竟真個活了。”
劉蘇默默盯著無論如何都稱不上美麗的小柳樹,誠摯地道:“都是官家照料得好。”阿蔡暗暗點頭:可不是麼?親自澆水施肥,秋季枯了一片葉子便大為緊張,生怕它生了蟲子;到了冬日,又恐凍壞了它,細細拿棉布圍起來;葉片凋零乾淨的那些日子,官家往往擔憂它就此枯死,好在這幾日到底是發芽了……便是待太子殿下,精細也不過如此罷。
“你與太子少傅究竟在做什麼勾當?”官家摸摸柳葉,向殿內走去,“他請求我許多次了。如今他人就在殿中,你見是不見?”官家刻意將空濛留在殿中,便是給女將軍留出考慮的時間,若是不想見,自可推辭離去。
同朝為官,哪裡是全然避得開的?劉蘇心知空濛又是來落井下石的,一咬牙,沉聲道:“見!”率先進了殿。
官家:“……”這是在甩臉子給我瞧?不過……她素來不愛遷怒於人,這般喜怒形於色,倒是比別個親密些。
空濛一見劉蘇便露出快意的笑容,官家見她臉色陰沉,因問:“少傅何以如此喜悅?”
綠眼睛一片純然喜悅,空濛興奮地道:“官家,我要做阿舅了!”
阿舅?水少傅的阿姊瀲灩,是嫁給了無咎?那麼……
“阿蘇,你也要成姑母了,高興麼?”空濛第一次喚劉蘇作“阿蘇”,彷彿兩人真個成了親人一般。
“我……”高興麼?她說不出來。如她所願,阿言有了屬於他的血脈,成為一位父親,他生命中最遺憾的部分即將被修補圓滿。
可她……就像那幅被胭脂汙了的消寒圖,再也無法心境通明瞭。
官家第一次意識到,他的太子少傅與女將軍有著無法調和的矛盾。這兩個人,平日裡各自溫文有禮,唯有到了此時,才扯下面具,露出深層底裡的毒牙來。
劉蘇褐色的瞳孔瞬間濃黑如墨,殺氣有如實質鎖死在空濛身上:你一而再、再而三挑釁於我,當真當我好欺負不成?不錯,阿言是我軟肋,但我容不得你一再挑撥,一再用阿言來刺激我!
“少傅!”官家出言打斷空濛滿面笑容,與劉蘇壓抑不住的殺機。只看女將軍的表情,便知她已被傷到極致,官家心下鈍痛。“阿蔡,送少傅。”
“等等!”常年處於死亡的威脅之下,空濛比普通人更能直面死亡,更何況,他相信劉蘇不會在這大明宮中殺人。這才是他今日不斷挑釁的底氣。“官家,容我與將軍說句話。”
你還想說什麼?眼中黑色褪去,恢復了微淺的顏色,猛然瞧去,與瀲灩的瞳孔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