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們都看著沈拒霜,看他究竟有沒有膽量向先生出手。他承諾帶給他們自由,然而若他也不能自由,又何談兌現承諾?
沈拒霜示意殺手們散開:“先生,他們都是被我蠱惑了的。便是我死在先生手上,還請先生不要怪罪他們。”
衛柏點頭算作同意。觀戰的殺手們都鬆了口氣,在沈拒霜示意下遠遠退開,兩不相幫。如此倒是他們佔了便宜了,無論誰輸了,於他們都沒有任何損失。
沈拒霜最擅長弓弩一類武器,近戰之時,慣用的卻是他那把繪滿桃花的摺扇——二十四根扇骨均是精鋼打造,鋒銳不在尋常刀劍之下。
道一聲“得罪”,沈拒霜攻向衛柏,招招致命。可惜他的對手是衛柏,千煙洲之主,手把手教他們武藝之人。大袖舒捲,便將他的招式化解大半。
衛柏右手伸出衣袖,輕飄飄一掌印向沈拒霜胸前。看著去勢極慢,卻無論如何躲不開。拒霜心念電轉,竟挺身相迎,摺扇橫在胸前,硬生生接了這一掌。
“喀”的一聲,摺扇從中斷開,沈拒霜在空中連翻五個筋斗,不待化去這一掌的力量,便借勢遠遁:“先生,我不是你的對手。有人會來找你的!還不快跑!”
最後一句,是對著觀戰的殺手們喊的。殺手們見機得快,各自使出絕招,遠離此處,免遭池魚之殃。
他居然——跑了!這一下大出衛柏意料,他看看自己的右手,搖頭笑笑:多年不曾與人爭鬥,如今好不容易遇著個機會,卻給他用這種無賴法子賴掉了。
臨陣脫逃絕非宗師們推崇的氣度,卻是殺手常有的選擇。是以衛柏失笑。
回到“浮生半日”,戰局依舊不容樂觀——或者說,愈發糟糕。衛柏思忖片刻,令秦嶺傳令“風雅頌”三部罷鬥:“告訴對方,請主事者出來說話。”
總不能鬥到最後,只知對手是誰,卻連對方的模樣都不清楚罷。
秦嶺子女都在殺場前沿,自是掛心不已,聞言立即前去傳令。衛柏在後心想,千煙洲多的是願意為主人去死的人,卻並非所有人都願意獻出一切。
譬如秦嶺,衛柏若下令讓他去死,他都不會皺一下眉。然而事關他二子一女,他的心思便多了。
若要讓秦嶺用一個詞來形容千煙洲此時境況,便是“四面楚歌”。因此他傳令須走遍千煙洲每一個被對方攻打的角落。
一番下來,找著了長子與長女,幼子秦鐵衣卻不見蹤影。女兒秦縷衣道:“鐵衣怕是在辛夷谷!”
辛夷谷地近鄱陽湖岸,是外界通往千煙洲正門之所在,戰事最激烈處,亦是秦嶺最後要去的一處地方。
匆忙趕到,傳下令去,雙方罷鬥。掃一眼戰場,好在雙方都有所剋制,戰事雖激烈,傷者亦眾,死亡卻並不多。
他沒找著秦鐵衣,倒是小兔崽子從人堆裡跳了出來:“阿爹!”小兔崽子臉上擦了幾道傷痕,衣裳也破了,倒沒別的傷。秦嶺還未說話,便聽他道:“阿爹,為何罷鬥?我還能戰!”
“!”秦嶺直接給了幼子一個栗暴叫他閉嘴,你說戰就戰麼!
軍容整齊的護衛軍中走出來一個人,鳳眼明亮,英俊倜儻。秦家少年不服氣地撇撇嘴,卻見自家父親宛若至交好友般熱情迎上去,還說著“有失遠迎”,不由仰頭望天——阿爹,咱們家是剛烈堅毅的“秦風”,不是鄭衛之音啊!
秦嶺帶到了衛柏“請主事之人出來說話”的口信,便見那鳳眼青年笑道:“小子云夢澤,願拜會千煙洲主人衛先生。”
秦嶺身為“秦風”家主多年,並非自家那天真的小兔崽子,聞言只是笑呵呵:“我家先生要的是主事之人,雲郎君可能主事?”雖是實話,卻也是明晃晃的挑撥離間之詞。
雲夢澤笑容不變,“小子自知身份地位,不敢冒昧打擾。是以,與小子一同拜會的,還有劉家姑娘——”
千煙洲眾人都是第一次聽說勞什子“劉家姑娘”,正自尋思江湖上何時出了這麼一號人,便聽雲夢澤繼續道:“與你千煙洲傾城中‘落雁’劉羈言”
落雁!劉羈言!
劉羈言失蹤三年,眾人雖未明說,卻都心照不宣地以為他已死,甚至有人猜測下一任“落雁”會是傾城中的誰。
雲夢澤卻說,他還活著!
甚至招來朝廷兵馬攻擊千煙洲!
一時“風雅頌”三部眾都頗覺微妙,默然不語。
遠處鄱陽湖上,一葉小舟翩然而至。劉蘇望著龐然大物的千煙洲心想,阿言,咱們的大仇,就快要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