擋風。
他搬著章歆的腿檢查一下,道:“你命大。”鋒利的箭支便插在他大腿上,離大動脈不過兩寸。章邯因失血而唇色發白,聞言咧嘴一笑。
“按住他!”吳越將一團淨布塞進章歆嘴裡,免得待會兒拔箭時他咬傷自己。四個少年分別按定他四肢,章邯見狀發笑,笑到一半,被吳越在傷口上按一下,登時痛得猛一抽搐。
箭鏃上有倒刺。這本是草原民族慣用的三翼箭,箭翼上開有血槽,一旦入體,便極難止血。偏偏這支箭又在三翼尾部加裝了倒刺,若要強行拔出,勢必要帶下來一大塊血肉,更加不利於止血。真個是進退兩難。
對上吳越沉凝的目光,章歆點點頭——隊長,我相信你。吳越思忖片刻,下定決心。命按著章歆的少年穩住手腳,他取出兩枚特製的子彈,小心翼翼地破開彈頭,倒出火藥備用。
一手按住章歆傷腿,一手提著箭尾用力一拔,血箭激射而出!章邯眼前一黑,巨大痛覺帶來的耳鳴尚未退卻,下一波更加恐怖的劇痛便已襲來。
吳越將火藥盡數倒在他傷口,灑成薄薄的一層,趁汩汩湧出的鮮血尚未全部將之浸溼,捏著火摺子在空中一甩,火折尖端閃爍的火星便亮起來,湊近火藥,火焰便在傷口之上席捲而過!
痛!無法抑制的劇痛令章歆下意識掙脫了按著他的少年,痛得他眼冒金星、耳鳴目眩。最終無法支撐,昏了過去。
再看傷口處,固然留下了一層焦黑的疤痕,卻暫時不會流血,更不用擔心腐爛了。吳越心道,這次若能回去,應當與劉蘇將盤尼西林搗鼓出來才是。
隊長想著嚴肅的問題,一旁的少年們在被這般粗暴野蠻的治療方式驚到後,試圖驅散沉重的氣氛。秦鐵衣抹去滿臉血跡,笑道:“這個氣味,還挺香的。”
還在蜀江碧的時候,有一日劉蘇心情甚好,便帶著他們親自動手炙肉。用醬料醃好的新鮮羊肉與豚肉,肥瘦相間串在鐵簽上,在炭火上翻滾炙烤。撒上出自蜀地的花椒粉、產自西域昭武的孜然、從嶺南尋來的番椒,香辣鹹鮮,直教人想將舌頭也吞下去。
章歆傷口被火藥一燒,皮焦肉裂間自然散發出微微焦香的肉味,令斷炊兩日的少年們不由嚥下一口口水。秦鐵衣驚恐地發現,他的玩笑竟被同伴們當成了真。一個個眼冒綠光心生嚮往的模樣令他脊背發寒——這裡好可怕!阿孃我要回家!
傷口不敢包紮,以免潰爛,吳越聽著周遭悄悄咽口水的聲音,臉皮抽搐——節操何在啊少年們!這是人肉不是炙肉!不過……我也覺得好餓啊摔!
於是留了兩個傷得較重的人看顧章歆,其餘人全部出獵。“不論是抓野兔還是掏狍子,包括野鼠在內,抓到了,便是有功!”他自己也尋找合適的地方設下幾個陷阱——今夜要在這裡歇憩,若是運氣好,明日一早便能有所收穫。
約莫兩個時辰,少年們陸陸續續都回來了,大多數人空手而歸,有兩三小隊則拎回了肥碩的野兔或是雉雞,秦鐵衣還不忘挖一把植物細根:“這個可以吃!”剝去棕色外皮,中間的白色部分汁液清甜,確認無毒,的確可以吃。
但為數最多的還是草原鼠,這種物種自秋季便開始在地洞中大量儲存糧食草籽,如今個個圓滾滾的,連皮毛都油光水滑。
將獵物堆作一堆,曾經錦衣玉食的少年露出慘不忍睹的神色:誰能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靠吃鼠肉度日?
不用看隊長臉色,便知曉不能生火——昨天夜裡一時不察,腳印露了行跡,便遭到一整天圍堵。誰又敢生一堆明晃晃的火來給人看?
吳越率先動手,切開獵物喉管,生飲熱血。可憐章歆剛剛醒來就瞧見這一幕,扭頭狂吐,偏生腹中空空,嘔了半日也不過嘔出些苦澀的膽汁。他這才苦笑著擦去眼角淚水,生存才是第一位的,至於是茹毛飲血還是錦衣玉食,都不重要了。
適才反應最激烈的章歆竟成了第二個敢於生啖獵物的人,有他帶動,眾少年猶豫之後,終於抵不過飢餓的襲擾,紛紛分食起生腥肉食。
吳越目光微沉,坐到章歆身邊,低聲道:“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章歆是害怕因重傷被放棄,才這樣積極地配合他。
章歆聞言露出希冀之色,又有著顯而易見的懷疑。以他如今的傷勢,只會拖累大家,若是扔下他,安全返回的機率會大大增加。
吳越見狀,舉手道:“我發誓,我必然不會在你們之中的任何人之前,回到長城的另一邊。”直到確認你們全部安全,我才會允許自己脫離危險。我的兵,我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