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朝食,劉蘇多次失敗後,終於做成了桂花糯米藕。羈言愛甜食,心情不錯,午後便主動道:“我去打些野味來,就在外面溪邊炙肉,如何?”
劉蘇歡呼一聲,蹦跳著去準備調料。羈言心裡一動:習慣是最可怕的東西,他竟已習慣每日有她的歪纏了。
一蹙眉,隨即失笑,便是習慣了,那又如何?以他的心性,兩年前那件事都可以斬斷,何況今日不過是養著她而已?
時值秋日,正是野物肥美之時。羈言拎著兩隻野兔、一隻野雉從林中走出,便見劉蘇抱膝坐在門口看天,見他回來,笑嘻嘻地招招手。
羈言抽出匕首,就著清澈的溪水將獵物剖開洗淨,一面命劉蘇拌些黃泥來。他則砍幾枝竹竿,將去毛洗淨的野兔穿起。又在野雉腹中塞了幾樣順手採來的野果,外表均勻抹上黃泥,在地上挖一淺坑,將野雉埋入。坑上點火,支起竹竿,慢慢烤著兔肉。
羈言看著火,不時翻動一下野兔以免烤焦。劉蘇坐在他身邊,對匕首生出極大興趣,拿在手中不住把玩。
不怪她如此,那匕首做工極其精緻,通體銀色卻不反光,面上有菱格紋,卻不是人為雕飾,而是冶鑄過程中自然形成……正是傳自春秋歐冶子一脈的冶煉之法,當今天下,唯有洛陽名匠杜大師做得出來。
洛陽杜大師最擅鑄劍,這匕首乃是當日鑄含青劍時一爐所出,名為靈犀,是他此生所作唯一一柄匕首。
羈言得了含青劍,這靈犀匕自然也歸了他。若杜大師在此,定要大怒:雖說器物皆為人所用,他這用法,也太暴殄天物了些!
過了一時,羈言道:“仔細割了手。去拿些蜂蜜來。”劉蘇始戀戀不捨地放下靈犀,回廚房尋了一罐金黃香甜的蜂蜜。
將蜂蜜均勻塗抹於片出刀花的兔肉表面,烤至焦黃,撒上產自西域的胡椒與小茴香,羈言滿意一笑。
他至為好潔,如不是生存所必需,他決不願麻煩自己去燒烤野味。然今日為了劉蘇偶然為之,做出的食物令他自己也感到意外的完美。
溪邊設食案,兩人相對跪坐,膝下襯著柔軟的茵褥。几上兩隻黃楊木盤,各盛一隻兔子;中間是陶製多格盤,盛著細鹽、韭花、橙醬、茱萸等各式調味料。
羈言用靈犀割下幾片肉放在劉蘇面前,見她自己動手蘸料,甫一入口,便快樂地眯起眼。他已是看得明白,這姑娘委實單純、好養活得很,一口美味便能讓她喜悅滿足如此。
當下兩人大快朵頤,將兩份兔肉分食乾淨。羈言熄了篝火,從灰堆中扒出先前埋入的野雉來,剖開外層烤得堅硬的黃泥,一股白氣撲出,濃香誘人。
示意劉蘇自己先吃,羈言轉身在溪邊盥手。不料劉蘇幾步蹲到他身邊,他側頭看去,一片白嫩生生的雞脯肉已送到唇邊。
羈言遲疑著張嘴,劉蘇笑眯眯,將肉喂到他口中。臨了,纖細的手指還在他唇上摸了一下。
“咳……”羈言藉著洗手掩飾因她大膽行動而生的不自在。劉蘇作莊重狀,依舊回幾前跪坐下,撕了一隻雞翅慢悠悠地吃。
她才不會承認自己是故意耍流氓呢。
見劉蘇若無其事的模樣,羈言便撂過一邊不提。日子依舊緩慢地過下去。
他不曾發現,從前“殺掉便是”的想法,久已不出現。
或者,是他不願多想,不願去想?
☆、第12章 遇毒蛇
北雁南遷,木葉蕭蕭,轉眼間已是冬季。蜀中氣候溫潤,此際也免不了染上幾分蕭瑟。
羈言的小樓看似不耐寒涼,實則因設計精巧,便是數九寒天亦不失溫暖。況且他習武之人,內功初成之際,便不懼寒暑之侵。唯今年因著劉蘇身體單薄,早早用上了紅羅炭。
這日用完夕食,劉蘇照舊去屋後溪邊清洗食器。
羈言見她順手提了一大壺熱水,又往懷裡塞了一盒白玉膏——潤膚防皴之用,端的是不肯虧待自己一點點。不由一笑,也不多言,徑自上樓去了。
按著慣例執行真氣內視,前次在揚子幫那位女幫主手下受的傷已好了七七八八,想來元旦前便可痊癒,不會影響去往鶯歌海的任務。
真氣又執行一個周天,將感覺逐漸外放,方圓十丈之內的風吹草動皆瞞不過他。這是他受傷以來第一次這樣去“感受”,久違的靈敏令他心生愉悅。
屋後不遠處溪流潺潺,悅耳水聲如在耳邊。水邊,劉蘇應當是在洗食具——然而她此刻一動不動,羈言甚至能感受到她從未有過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