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裡聽周衡說起女門客傷勢,他放心不下,不覺走到劉蘇門外。
站了一時,念及對方畢竟是女子,夜間不便招待自己。本欲離去,不料聽見了一聲壓抑的低泣。趙翊鈞心下一跳,示意周衡開門。
周衡略一猶豫,終於抵不住自家郎君的眼神,伸手在門閂位置輕輕一拍,只聽“啪”地一聲,門閂應聲斷裂。
趙翊鈞推門進去,周衡隱退。
劉蘇警覺:“什麼人?”
趙翊鈞道:“是我。”餘下,便是無邊無際的沉默。
房中一片漆黑,趙翊鈞舉步,才三兩步,便在黑暗中痛“哼”了一聲。
周衡嘆口氣:不會武功的郎君,果然會撞到室內陳設。從外開啟窗戶又迅速退下。
藉著窗戶照進的月光,趙翊鈞走到床前。這一舉動大違他自幼被教誨的君子之道,卻不知為何,令他心下隱隱快意。
劉蘇坐起,疑惑地看向趙翊鈞。她精力不濟,思緒遠不如平日清明,又哭得滿臉是淚,一縷鬢髮被汗水黏在腮邊,此刻在趙翊鈞看來,表情迷糊得可愛。
腦中一空,趙翊鈞忘了自己本要說什麼。鬼使神差地,想要伸手替她將那一縷烏髮捋到耳後。
他忘了避嫌,她忘了躲閃。直至溫熱的手從耳畔離開,她才驚了一下:“殿下?”
頓了一下,忽略耳廓邊的溫度,她問:“殿下來此,有何事?”
她說話又變成了這樣的公事公辦,趙翊鈞心下嘆息。定了定神,他說道:“昨日之事,你若願意,可與我說說。”
劉蘇啞然,她從不願與人說起心底最軟的那部分。怕別人戳中她的死穴,也害怕自己承受不了那些甜蜜的、慘痛的記憶。
“劉姑娘,我可盡力幫你。”趙翊鈞聲音溫和。他那樣驕傲的人,從不屑於打探他人*,只是想幫她而已。
長久以來的巨大壓力,和這個世界上稀有的溫暖,令她心防鬆動了那麼一絲。
“無咎……他原本不是叫無咎的。”趙翊鈞已是想到,若她認得無咎,那他必然不會僅僅是自家王妃的園丁無咎。
再聯想到她託他尋找的人,不難推測出,無咎便是她尋了許久的、周衡每一想起就緊張不已的那個,傾城殺手——劉羈言。
“從前我與他……很是親密。”她深吸一口氣,“非常親密。”
“嗯。”看得出來,否則,沒有人會因此這樣失態。
“後來有一天他不見了,我一直在找他。找了很久。現在終於找到了,他不認識我。甚至是,討厭我。”她說得很簡短,簡短到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資訊。
趙翊鈞苦笑,果然是在江湖上混過的人,總是如此警惕。不過這就足夠了。
“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的眼光會讓人覺得不適?”
在她自幼所受的教育中,與人對話之時,看著對方雙眼才是禮貌的。
然而這個時代的人無法適應被她盯著雙眼。她的眼光對他們來說,太過直白與富有侵略性。
從沒有人對她說過這些。華夏人的涵養,令他們忍耐了她的眼光;但心中無禮法的無咎不會忍耐。
原來,是這樣啊……她嚇著阿言了,所以他不理她,才會躲開她……並非由於厭惡或是別的什麼。
心情仍是酸澀一片,卻較先前的心如死灰多了一分熱氣。她帶著點鼻音,啞聲道:“我失禮了,多謝你。”
謝謝你,讓我不至於全然絕望,讓我能重新拾起尋回阿言的信心。
“殿下,同我說說無咎吧。”她想知道,這些年,阿兄究竟過得怎麼樣。
趙翊鈞對妻子的園丁所知不多,但他的智慧足夠從以往聽到的隻言片語中拼湊出無咎的生活。
“我去華亭親迎前,無咎到了王家。”他不清楚徵西將軍王朋——他的岳父——為何會允許這樣來歷不明的人成為長女的陪嫁,嫁入襄王府。
但他還是娶回了妻子,順帶將園丁安頓在王府後園中。“這幾年無咎都很安靜,只喜歡種樹,偶爾會竊走他人的甜食。”他注意到女門客因他使用“竊”字而不悅地眯了眯眼。
於是將話題換了個方向,“他栽培各種果樹,梨、桃、櫻桃、葡桃,還有寒瓜。”就是不肯種一朵花,“後園裡,專為他開闢了一片果園。”
“……在下品行高潔,兩袖清風,一貫是不愛收人好處的,你不用費心啦。若有那含桃、寒瓜、葡桃等果子,你誠心要送,我便勉為其難收下罷!”
“既然如此,在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