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想不起的很久以前,她一定還用別的名字稱呼過他。無咎偏頭想了想,俯身將她往裡推了推。
“!”少女的驚愕中,他翻身上榻,擁她入懷,埋頭在她濃厚的黑髮間。
床榻窄小,兩人勉強容身之時,必須側身,緊緊偎依。
姑娘無語……無咎,一定是我教壞你了對不對?我阿兄不可能這麼呆萌!
同時有喜悅從心底一層一層湧起,直到佔據她全部情緒。
無咎不安地動一下,呼吸噴在她脖頸見,微微發癢,令她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她抽出一隻手,輕輕拍他的脊背。無論是劉羈言還是無咎,都極少與人身體接觸,更遑論這般如對幼童的安撫。
無咎顯然很享受這樣的感覺,因床榻窄小而緊繃著脊背放鬆,呼吸漸漸放緩。這樣很好……這是他墜入黑甜鄉前最後一個想法。
若是無咎與劉蘇來自同一個地方,他可能就會知道,自己多少患有一點面板飢渴症。殺手的訓練使他警惕一切接近他的人與物;但人的本能,使他享受她的安撫。
劉蘇側躺著,不斷輕拍無咎後背,近乎貪婪地看著他純真寧謐的表情。
她認識的阿言從來不會露出這般表情,這應當是屬於小時候的他。她想起在鶯歌海之外,他向她坦承身份時,她脫口而出:“我只恨自己沒能遇到小時候的你。若我養著你,必不教你吃那許多苦,受那許多罪!”
阿兄,你養著我的時候,沒有半分委屈我。如今換我養著你了,你的平安喜樂,比我性命還重要。
所以,無咎啊,你快樂就好。能不能記起來從前的事,都不重要。
窗外,星垂平野。漢江水勢浩大,拍擊出渾厚的樂曲。
月光透過明瓦窗氤氳在床榻上,稀世俊美的青年與清秀少女相依相偎,仿若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暈光。
她的手勢逐漸慢下來,直至停下,搭在他腰間。他熟悉的體息包圍著她,令她躁動不安了三年的靈魂感到安寧。
她的夢中有迦陵頻伽與鳳凰在歌唱。不知不覺中,她露出一絲沉醉的微笑。
☆、第74章 雲夢澤
船行至江夏,在蜀江碧與鄭掌櫃、馮新茶等人見過,處理了來自趙百萬、沈拒霜等人的情報。休整兩日後,劉蘇與阿言登舟西上。
從東晉時期起,洞庭湖不斷向西擴充套件,至唐末形成了“西吞赤沙,南連青草,橫亙七八百里”的八百里洞庭。其南有湘、資、沅、澧四水匯入,北有松滋、太平、藕池、調絃四口與大江相通。
前朝有雄文:“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形容其大略景觀。
煙波浩渺,碧色千里。湖水中有一青翠小島與岳陽樓遙遙相望,便是洞庭水幫總壇之所在——君山。
君山原是舜帝與娥皇、女英二夫人埋骨之所,文人騷客自來多會與此。自七十年前洞庭水幫雄踞島上,君山便成了普通人難以涉足的禁地。
儘管劉蘇是應洞庭水幫少主之邀而來,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也不得不暫避水幫鋒芒,宿於岳陽樓畔邸店,待小船來接。
夕食後,兩人各自沐浴。劉蘇拿著大塊柔軟的白疊布吸著頭髮上水分,便見無咎溼著發進來了,並用極其無辜又期待的眼神看她。
“……”所以你這是在撒嬌麼?
無咎只穿著白色中衣,黑髮拖在腦後,沾溼了背上一大片。劉蘇且無奈且好笑,喚他坐下,動手替他擦頭髮。
因為後背溼透,中衣緊貼肩胛骨,勾勒出清瘦的曲線。劉蘇不免嘆口氣:“你怎麼瘦成這樣啊?”
青年本就懶怠說話,此刻更是享受地眯起眼,慵懶地“嗯”一聲當作回答。劉蘇手勢輕柔,細細替他擦乾發,又取過一柄牛角梳,從髮尾通至髮梢。
梳了一會子,她突發奇想,忽地放了手,便見那牛角梳一路順暢地滑到髮尾,不由咯咯笑起來。
無咎不明所以,回頭看她。又見她髮梢還往下滴著水,便拉著人到身前,也為她輕輕擦乾頭髮。
劉蘇眼裡有點酸脹。他個子高,跪坐之時,兩人面對面也能毫不費力地越過她肩膀。這樣一來,整個人就被他圈在了雙臂間。她環住他的腰,低聲道:“無咎,再給我畫條髮帶好不好?”
因身量長高,他從前點畫墨梅的衣裙早已穿不成,被她細細收了起來。畫著墨荷的素白髮帶用了三年,亦是舊了許多。
無咎又“嗯”了一聲,無端覺得,自己確是會畫髮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