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吧,”我聽見蒙哥馬利叫道,“大家一起唱‘普蘭迪克老混蛋’??對。好,再來一遍:‘普蘭迪克老混蛋。’”
黑呼呼的一團又分散成了五個單獨的身影,沿著閃爍著月光的帶狀的海灘,慢慢地迂迴著走開了。一邊走著,一邊各自還隨心所欲地嗥叫著,狂喊著,辱罵著我。或者是在白蘭地酒氣的新的鼓勁下,任意地發著別開生面的酒瘋。
一會兒,我聽見蒙哥馬利在遠處叫喊的聲音,“向右轉!”他們呼喊著,嗥叫著,漸漸地走進了內陸樹林的黑暗中。慢慢地,非常慢地、他們的聲音逐漸消失了。
又恢復了月光燦爛的夜晚的平靜。月亮已經移過了正中的子午圈,漸漸地墜落西天了。時值明月如盤,掛在空曠無垠的青藍色的夜空中,銀光輝映。圍牆的暗處,在我的腳旁投下了一碼寬的墨黑的陰影。東方的大海,呈現出一片毫無特色的昏灰色,顯得那麼幽黑,神秘。在大海和陰影中間,黑耀石和火山岩粒的砂子發著灰光,象是海灘上遍佈著鑽石,閃閃發亮。我身後,燭光搖曳不定,發著又熱又紅的光亮。
隨後,我關好了門,上了鎖,走進圍場裡面,莫羅就在此處,躺在他剛剛折磨過的犧牲品的身邊——好幾頭獵鹿狗,美洲駝,還有另外幾頭肢體不全的野獸——,他雖然是可怕地死於非命,可他那寬寬的大臉上顯得還是那麼平靜,冷酷嚴厲的眼睛還睜著,死死地盯著天上慘白色的月亮。我在汙水槽邊上坐了下來,看著那可怕的銀白色的月光和那不祥之兆的陰影,腦子裡開始翻來覆去的思考起我的計劃來。
我打算第二天早上把一些乾糧食物蒐集到大艇裡,在把我面前的這堆用來火葬的乾柴點燃之後,我又將要孤獨淒涼地漂流在大海的驚濤駭浪之中了。我覺得,對於蒙哥馬利是無可救助了,他的確是和這些獸人近乎淪為同種,而對於人類的親緣,卻有些格格不入了。
我也不知道坐在那裡籌劃了多久,肯定有一個上時左右。蒙哥馬利又回到了圍場的附近,打斷了我籌劃的思路。我聽到眾嗓一聲的嗥叫,大喜若狂的喧囂聲,朝著沙灘方向而去。叫喊聲、嗥叫聲和興奮的尖叫聲,看來在靠近海邊時停了下來。這一場鬧聲時起時伏。我聽到沉重的擊打聲和劈碎木柴的聲音,可是當時這並沒有使我感到煩亂。
響起了音調不齊、嘈雜混亂的唱歌聲。
我的思路又重新回到逃離小島的措施上去。我站起身來,舉著燈,走進一間棚屋去檢視我曾在那裡看見過的幾個小桶。後來,我又對一些餅乾桶的藏物發生了興趣,並且開啟了一桶。我眼角一掃,看到外邊有個什麼東西,一個紅色的身影,隨即它又突然跑掉了。
庭院就在我身後,在月光之下黑白分明。在一堆堆、一捆捆柴火上面,莫羅和被他殘害得肢體不全的受害生靈,一個壓著一個地躺在那裡。看上去,他們彼此都抓住不放,好像帶著最後一心要復仇的心理,扭成了一團。莫羅的傷口,在夜光之下,黑黑地裂著口,流出的血在沙地上匯成黑黑的一灘灘血跡。接著,我莫名其妙地看到妖怪幻影的起源,只見一個紅色的光影映了過來,跳躍著,照到了對面的牆上。我把這個誤解為並且幻想成是閃爍飄忽的燈亮的反光,於是又轉向了棚屋裡堆積的貯藏品。
我盡一個獨臂人之力所能及,在這堆貯藏品中不停地翻東倒西地搜查著,不時地找到這個或那個合宜的東西,把它們放在一邊,以備次日出航。我的動作非常遲緩,可時間卻過得飛快。轉眼間,破曉的晨光不知不覺地映到了我的身上。
吟唱的歌聲漸漸地消逝了,代之而來的是一陣熙熙攘攘的吵鬧,隨後又響起了歌聲,突然間又紛亂地響起了一陣喧囂聲。我聽到“再來,再來!”的喊叫聲,還聽到好象是爭吵的聲音和突然一聲瘋狂的尖叫。嘈雜聲音的音質和音色變化得如此顯著,它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注意力。我走出到庭院裡聽著。接著,就象是一把利刀穿過這一團亂麻,清脆地響起了一聲槍響。
我立刻穿過我的屋子,衝到小門的門口。就在此時,我聽到身後的一些包裝箱滑溜了下來,彼此撞擊在一起,玻璃唏哩嘩啦地砸碎在棚屋的地上。但是我卻沒有留意到這些,我甩開門向外望去。
船塢旁沙灘的上方,燃燒著一堆篝火,嗶嗶的火花飛到了朦朧晨光中。一群黑影圍著篝火爭鬥著。我聽見蒙哥馬利呼喚著我的名字。我立刻提著手槍朝篝火跑去。我看到緊貼著地面,從蒙哥馬利的槍口裡舐出了一束火舌。他倒了下去。我竭盡全力高聲叫喊著,朝空中開著槍。
我聽見有人喊叫了一聲“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