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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上飛機之前,我特意和這個“小男孩”合了一張影。然後坐在靠窗的位子,看小男孩飛翔的翅膀,然後把他所有舉動錄下來。轉眼之間,那麼多的群山,被他拋在身後。我看見他驕傲地穿越遠近不同的雲朵。那些大海之上的雲朵像藍色的蝴蝶,沒有我經常往返青藏看見西天之下的雲朵那麼白,幾十只藍蝴蝶擁抱在一起像一團藍色的火焰,陽光掠過,蝴蝶重疊的影子很快被小男孩一擲百里。這迷幻的景緻,在小男孩引領我見到大海之前,我從未見過。白雲之藍,是否因海水正藍?也許只有小男孩心裡最清楚。當你看見雲朵由白變藍的一瞬間,內心世界一定比現實景象壯觀得多。

在我回憶藍色的時候,往事已被雲朵帶走。

我想,要是蘇氏兄弟,李商隱,辛棄疾,還有李白、杜甫之類的人物坐在這架如同一個小男孩的飛機上,看到藍色的雲朵,看到蝴蝶般影子重疊的雲朵,會寫出怎樣夢幻的句子?

第一次在飛機上瞌睡,居然在廣州去北京的航班上。機票是暨南大學出版社統一定購的折價票。上飛機之前,蘇編輯介紹了一大撥出版人,看上去都很年輕,沒說幾句多餘的話。起飛了,綠色的地平線忽然傾斜,樹林好像掀起來,我開始閉目養神。近2小時的空中之旅,我幾次睜眼,沒有看見白雲。舷窗外,濃烈的綠色染過湖南衡陽的鄉村。這是我第一次從空中看清地面。河南信陽的山,大蟒蛇似的,看上去是活的,像在飛躍。飛機在前移,山在轉彎,後移,隱退,然後,慢慢消失……

從拉薩飛廈門之前的晚上,朋友們在青年路,圍坐在火鍋旁,說是為我餞行。重慶女子聽說我又要飛了,立馬講了一大堆飛的恐慌之事。主要人物是她的上司,每次起飛之前都有寫遺書的習慣,把自己重要的事,統統交待於紙上,鎖在辦公桌裡,把鑰匙交給女兒。朋友們大惑不解?原由是上司每月“飛”的頻率很高,一年已有三次在飛機上被逼寫遺書的經歷,倒黴透頂。後來,他拒絕空飛,改走陸地。每次出差或休假,駕駛員先把他從拉薩送到西寧,然後坐火車到格爾木,總之為了安全,他是一截路一截路連線到終點站的。

飛(2)

沒有類似體驗的人是不大在乎此類事件的。

2005年1月7日,我完全相信重慶女子絕望的敘述了,感覺坐飛機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機型是什麼我忘了,南方航空的旅遊空客。在雲南與西藏兩座高原之間的上空,遇上氣流,劇烈顛簸,杯水打翻,所有乘客強裝笑臉拒絕做馬克思嘴裡的麵包。大家集中神志,屏住呼吸,可顛簸持續,有一種永不停止的勇氣。這個瞬息萬變的時刻,我感覺自己變成了跳傘兵,從一個很高的地方跳下來,落在柔軟的雲朵之上,心兒忽然靜止了一刻,下一次更劇烈的顛簸又開始,人的心跳完全失去節奏。坐在最前面的一個白種女人開始尖叫,她微閉雙眼,雙手合十。然後,小孩的哭聲穿過衛生間。許多人驚歎,這一次真的玩完了嗎?! 坐在我身旁的一個西裝革履的溫州商人,看上去五十來歲,很成功的樣子。不知什麼時候,他的一隻手 已將我的胳膊抓的緊緊,臉色可以擠出一汪水來。我一直不停的安慰他:放心吧,恐怕黑色這麼快還不會降臨。20分鐘後,轟隆一聲,飛機終於平穩著陸在雲南中甸機場。

在候機室坐下來,面目全非的乘客開始暗自慶幸,又撿回一條性命,回去好好撮一頓,慶祝慶祝。

我躲在人少的角落,回憶猶如一朵雲在身後爆炸。想起空哥面不改色的鎮靜,真讓人心生敬畏。那時的空姐全部走出了乘客的視線,只剩下一位空哥,面對著我們揮手,微笑,穿得類似文工團員,像舞蹈《洗衣歌》中的班長。在空中,職業勇氣的高尚顯然超越了地面上那些常把道德掛在嘴邊的人。

下午。6點,廣州新白雲機場。我沒有繼續廈門之旅,停在花城。

一年中,我至少有10次在空中飛。包括從拉薩回四川探親。還有好多次從成都往其它城市飛行的記錄。飛行的恐懼開始逐次增多,只是一次比一次無所謂,就像生活習慣了快樂和不快樂。消費時代,快節奏,從不曾用心咀嚼,對於敏感中人,那不過是小刀片輕輕劃過心靈的片段……沒有飛行員願意與乘客交流這種恐懼。飛行員天然避諱恐懼,空姐拒絕與人談論恐懼,這是否跟職業有關係?人在天上,最後的輝煌,只能聽天由命。

當一架架飛機從身體裡飛過,在回憶的身後,我一直想弄明白,幾百人擠在一種最奢華、最現代、最危險的交通工具上——心裡是什麼念頭?

更多時候,這以幻象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