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歲的孩子,有了這樣的口語:
鳥飛進雲裡了。
我一點不覺得餓。
外公外婆住在很遠的高山。
還沒看見天上的星星我就睡了。
沙非的語言天賦讓幼兒園老師吃驚。可以這樣認為,一個不能說話的孩子,他對語言的用功,要比能夠說話的孩子努力。
有了語言的沙非還沒有笑聲。
薛抒和外公外婆揪心地去想千方百計。讓沙非看到自己比別的孩子衣服漂亮,每個月去一次動物園遊樂場,每一次獎勵都有笑的提議,每一個夜晚睡前都在被要求:沙非給媽媽笑一個。
沙非對撫養他的親人真是很想用笑來感激,但他清楚,他這一生都不會有一個笑的出現。反倒是哭,在他讀上初中這年真正到來。
站在病床前,薛抒在見沙非最後一面。她已脫形得讓沙非辨認不出。她伸手在沙非的頭上輕輕撫摸,五根指頭冰涼地從頭頂摸到沙非從沒有笑的臉。裂開灰白的嘴唇要沙非給她笑一個。這一要求一直都在堅持,心理診療,遍訪名醫。
沙非的笑神經阻隔著一道牆,這道牆在沙非生命的起始已經存在。
沙非沒有笑,卻第一次流出了淚。
薛抒抹去大股大股從沙非眼裡流出的淚,告訴沙非,你已經從不會說話學會說話,從不會哭學會哭,今後,一定要學會笑。
這是媽媽對你唯一的期望。
薛抒閉上了眼。
媽媽不穿黑色的裙子
媽媽不在煙筒失散
媽媽的天空不要雨季
媽媽的骨灰肥沃青草
媽媽的長髮一籠樹蔭
媽媽的聲音長出翅膀
溼潤的土地
我的臉緊貼飛翔
這是沙非寫下的第一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