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扯得遠了點,我想說的是,因為那頓飯的目標就是要鎖定和鑫遠集團的合作,贏得戴向陽的信任和賞識,所以我一直格外仔細地觀察戴向陽,看他的面部表情和眼神,聽他說話的態度,揣測他對未來合作的興趣,結果呢,你們猜猜,我看到了什麼?”
巴渝生說:“我們時間比較緊,也希望能儘快結束,讓你多得到一些休息,你就直說吧。”
“好。”無論怎樣對戴世永察言觀色,他沒有顯露一點不悅。“我看出了疲憊,這是正常的,集團老總,不疲憊那就是不敬業;還看出了對我那些業務介紹的興趣,這也正常,我對自己的嘴皮子功夫還是比較有信心的;但看出最多的,是一種木然,一種對生活、工作、眼前的美酒佳餚的冷淡,彷彿這些東西真的都是浮雲。他眼睛裡甚至有種悲哀,好像他預感到這一切都會在半個小時後灰飛煙滅。”
“這個……我相信你的觀察力很敏銳,但僅僅靠眼神和臉色,很難作為……”巴渝生不知該怎樣打消他積極的想象力。
“是,這些不能作為證據,但還有他的說話。我剛才不是說他對我們今後的合作很感興趣嗎?他會在自己的會所開張第一天抽時間‘接見’我這樣一個小商販,正是表明他的確感興趣。可是他談到將來,不止一次說‘衛平會將鑫遠’怎麼樣怎麼樣……鄢衛平是他侄女婿,你們肯定已經知道了;或者說‘我大概等不到那一天,不過衛平和鑫遠’如何如何。乍一聽,好像只是在暗示鄢衛平是鑫遠集團的接班人,這個其實誰都知道,但稍微仔細想一下,為什麼會等不到那一天?為什麼要將自己和鑫遠集團割裂開?我當時絕對沒有任何深入的想法,但結合了他後來的行為,很明顯他是在暗示自己將不久人世,他在餐桌上談業務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尋死的打算,他原先的打算是什麼大概誰也不會知道,只不過今天這突發的搶劫事件,給了他一個很好的機會。”
三位警官不置可否,姜明問:“那你具體描述一下,戴向陽做了些什麼。”
戴世永喝了口水,彷彿陷入沉思,說:“從哪兒講起呢……有一個劫匪和那蘭在小包間裡談判,”他仰頭望著天花板,顯然在努力回憶,“談了不知多久。我面對牆蹲著,因為脫臼了,肩關節痛得我感覺自己半死不活的,突然背後一陣混亂,愣把我吵清醒了——嘩啦一聲,宴廳裡的一扇玻璃窗粉碎,不被吵醒倒奇怪了。我回頭看的時候,戴向陽和鄢衛平已經向另一個劫匪撲過去,先撲了幾下被他躲過去,最終還是把他撲倒了。當時宴廳裡亂了去了,所有人都在呼叫,我聽見戴向陽在叫——這是我為什麼說他想自殺——‘你他媽的不是有槍嗎?你怎麼不開槍呀?有種你打死老子!’”
巴渝生忍不住和姜明互視:這倒是頭一次聽說。
“在你繼續講吓去之前,我只很快地插問一句,假設你關於戴向陽自殺傾向的判斷正確,在劫案發生之前你們一起吃飯的時候,字裡行間,他有沒有暗示為什麼想輕生?”巴渝生記得那蘭在一次為市局做諮詢的時候曾提到過,任何有自殺意圖的人,都會有前兆,都會暗示、甚至挑明那些令自己憤懣想不開的原因,至於身邊的人是否有足夠的洞察力觀測到前兆,那就是另當別論。戴世永既然在回想中感覺到了戴向陽的自殺意圖,是否能進一步發掘令戴向陽放棄生命的緣由?
戴世永摸著從肩頭垂下的吊帶,想了一陣,搖頭說:“戴向陽這個人,和我太不一樣了,大概真的是薑還是老的辣,他不像我口無遮攔,該說的不該說的不過腦子就流出來了。你看我和他聊了一個小時,我把祖宗三代的底都翻出來了,他卻很少講自己的事,不講自己的發家史,不談家庭成員,更不會講自己的心理問題。”
巴渝生說:“既然講到心理問題……下面這個問題,需要你的回顧,但會是很艱難的回顧,希望你能有心理準備。請你談談你看見的爆炸場景。”
前面幾個筆錄物件講到爆炸時,都表現出一定的含混性,沒有人主動具體描述那一致命的場面。巴渝生完全理解,覺得無可厚非。目睹爆炸瞬間的人被動地得到了一個永難抹去的噩夢,一個會糾纏他們一生一世的恐怖畫面。爆炸發生後不過一兩個小時,倖存者們自然想將那觸目驚心的一幕徹底從大腦皮層上刪去,怎會有人願意再次憑記憶勾畫那血腥場景呢?
最有可能幫助我們的,只有這個口若懸河、無遮無擋的青年商人。戴世永低下頭不作聲,好一陣後才抬起頭問:“非要談……那個嗎?”“對我們瞭解案情很重要……要不,我們問幾個問題,你儘量回答,好不好?”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