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成熟。
儘管我不知道我們會不會結婚,但在此刻,我的心已經完全歸屬於她——我的陳言。
所有的轉變都在一瞬間,而促使改變的原因卻被我們遠遠地拋在逝去的光陰裡。沒有人會在乎那個看不見卻實實在在的無聊的過程,很少有人會尊重真正的事實。而我不是。我透過這一年巨大的內心起伏,明白了人生的某些所謂的真理。也許我們年輕的時候都有過夢想,但夢裡不是隻有晨,也有沉悶陰鬱的昏。
對於藝術,亦然。
我並沒告訴陳言我的想法。看她沉浸在那麼欣喜的歡娛中,我不想拿這麼沉重的話題疏散她的單純。她還小,她是我黑色命運中潔白的天使,只要她的翅膀不沾染灰塵,我不會再讓她感受哪怕只是一點一滴一絲一毫的痛苦。她是年輕的。我要把她的青春輕輕地捧在我漸已蒼老的手心。
“去——!你才不老!”坐在開往杭州的列車上,陳言俏皮地說。
“你看我的臉”,我說,“一張老樹皮。再看我的頭髮,是不是白了很多?再看鬍子,這個絡腮連得像不像馬克思?!”“到了杭州我給你改頭換面,我可是造型師,嘿嘿,雖然技術差點兒,可是用在你身上足夠了。我累了,你坐過來一點兒”,陳言腦袋靠過來,斜倚著我的肩,繼續說,“其實你一點兒都不老,都是你,就怨你,哼!老不聽話,偏要留鬍子!”“我喜歡這樣”,我說,“你打算給我改什麼頭,換什麼面?”“頭髮修一下,染成銀灰的,把鬍子剃了,每星期做一個面膜。”“得了吧!”我反駁,“我可不是小白臉兒!”“又沒說你是!”她幽幽地嘆口氣,“哎——!咱們在杭州待多久?有打算沒?”“再說吧!”我說。
我暫時不想告訴她我的打算。畢竟現在的杭州變成了什麼樣子並非我能想象。光哥、老牛、雷風、徐允、小王、陳琳,還有那個曾經跟我像親兄弟似的而在最後的緊要關頭暗算我的大羌,他們現在過得怎麼樣,我一概不知。
“西湖漂亮嗎?”陳言問我。
“漂不漂亮等你看了再說。我說了不算。再說,如果我跟你說那只是一灘破水,你肯相信麼?”“你說什麼我都信,咱倆一個鼻孔出氣!”“那剩下的三個呢?”我打趣道,“讓你給賣了?”“什麼賣了?”陳言坐直了,“剩下的三個什麼?”“鼻孔!”我說,“笨蛋!”“你才笨蛋!”她捶我一下,“一個鼻孔出氣只是比喻,就是說咱倆好!”“好是一碼事,但是一個鼻孔出氣這句話有病!”“你又較勁!”她說,“這可是老祖宗說的,難道老祖宗也有病?”“老祖宗怎麼了!”我說,“老祖宗要是沒病怎麼會弄出這麼一幫沒人性的畜生來!”我強調,“要是沒這幫畜生,我在杭州混得好好的!”“老祖宗還有哪兒得罪你了?”“那可多了!”我說,“時代會變的,老祖宗留下來的三從四德警言俗語都會變!”“我知道”,陳言說,“其實你在杭州遭遇的那些人那些事情我都能體會!”“你又沒經歷過,你體會什麼?”我反問。
“我的家庭環境就是一個小社會”,她說,“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那可沒準兒!”我說,“現在見過豬跑的人還真不如吃過豬肉的多,所以說老祖宗也會騙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以後的社會會變成什麼樣兒。你以後別再拿那些現成的句子欺壓平民百姓了!”我笑笑,接著說,“遇到我這樣的刺兒頭,你會吃大虧的!”“能吃你的虧也值了,誰叫我跟定你了呢!”“你還真是想得開”,我扮個鬼臉兒,“到了杭州看你怎麼跟我以前的那些女人鬥!”“哼!這得看你!”陳言強調道。
“彆著急!”我說,“我發誓,我保證只對你一個人好,可如果你吃醋,那我可管不著!”“我是你老婆,你要體貼安慰我!”“我還是你老公呢,你要體諒理解我!”“哼!你壞!又欺負我!”陳言別過臉,看著窗外。
“好了好了,老婆,別生氣,我逗你玩兒呢,有你這麼好的老婆我想別人幹嗎。好了好了,你不是要我體貼安慰你麼?來,笑一個,嗯,轉過來笑一個!”我扳扳她的肩膀。
“傻瓜!”陳言轉過身來,俯在我的耳邊小聲說道,“旁邊有人看著呢,你還好意思,不害臊!”我抬頭一看,對面下鋪的那個老頭正微微含笑盯著我。
“老大爺,你們年輕的時候怎麼談戀愛的?”我問道。
“一樣!一樣!”老頭說,“年輕多好啊,稍不小心一晃眼就過去了!好好珍惜吧,小夥子,等你老了,還能熱愛嗎……”老頭收起笑容,輕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