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病弱的兒子。倒不是方家無人,老方家在方家村算得上人丁興旺的大家族。兄弟姊妹七個,方老漢排行老二。自古以來,排中間的性情都有那麼點敦厚。方老漢也是,年輕時候上敬著兄長,下扶持幼弟,在家就是一條埋頭幹活的老黃牛。
二十多年前朝廷徵兵,老方家要出人。兄長讀私塾是要考功名的不能去,下面弟弟年紀小,吃不得苦,也不能去。他一咬牙答應父母,帶著兩件破衣裳就上了戰場。
在外頭打了十多年的仗,斷了一條腿,才被朝廷賞了些遣散錢帶著軍營裡做廚娘的婆娘回了鄉。
回到家時爹孃早已不在了,兄弟姐妹早早地分了家。方老漢突然回來,面對的只有十年前已去世的兩座墳,還有讀了三十年書連個童生都沒考上的兄長和一屋子陰陽怪氣的指責哭窮。
老方家不是什麼富人家,其實也是有點薄產,否則不會捨得下銀兩供長子讀書。只不過老夫妻一死,東西就被瓜分乾乾淨淨。方老漢回來別說田產,連間住的屋子都沒有。兄弟姐妹不僅沒顧念親弟弟斷了一條腿,夫妻倆千里迢迢回來,反而指責兩人在外多年不孝敬父母,想著從方老漢手裡扣銀子。
泥人還有三分土性,方老漢再是敦厚,戰場上廝殺這些年也有幾分血性。頓時就被兄弟姐妹這要錢的嘴臉給寒了心。一氣之下跟村裡親族斷了關係,帶著婆娘在山腳下自己搭了個院子。
方老漢有一門木匠手藝,平常給人打打傢俱掙點銀錢。方婆子是軍營的廚娘,十分會做飯。她時不時接點活兒,給人做席面掙家用。雖沒有田產,日子也算過得下去。
這十幾年的住在村尾,雖說離得遠,但總歸是一個村住著。方家村就這麼大,方家兄弟姐妹就算老死不相往來,到底抬頭不見低頭見。
方婆子氣得直喘氣,安琳琅看她深一腳淺一腳往後院去,轉身又回了炕上。
她目光透過破窗子泛泛地在院子裡看,外頭已經一層白。靠東邊籬笆旁一棵大榕樹,冬日裡枝繁葉茂。半遮牆頭。榕樹下一口井,井口邊一個拴著繩子的木桶,邊緣已經掛了一層雪。
院子裡空蕩蕩的,再看這屋,家徒四壁。
北洲土地貧瘠,過地裡刨食的人家普遍都窮。老夫妻倆都是手藝人,吃用都節儉。要不是養了個藥罐子,本該日子過的寬裕。上回去鎮上,是藥罐子的藥吃完了。方老漢去鎮上拿藥,順便採買點入冬的糧食,鬼使神差進了瓦市。
一進去就看見人牙子在賣人,老漢隔著籠子被安琳琅那決絕的眼神給嚇到了。
彷彿他不出手,那姑娘就要尋死。
心生憐憫,才狠下心掏了兜裡所有的家當買了她。是的,十兩銀子,是方家所有的家當。這回為給兒子買藥,方老漢把老方家一家子三口人吃飯的錢都帶身上。一時心軟,全部砸在了安琳琅的身上。這回家裡一文錢不剩,方婆子才大雪天地到處託人問哪家要做席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