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出來的一種機器,始終聽命於人!”老人喃喃地道:“當人太依賴這種創造出來的機器之後,當人沒有了這種機器就不能生活之後,難道沒有人想到,這種主從關係會改變?”
我呆了一呆,實在有點不明白老人試圖說明甚麼,所以我只是以一種疑惑的眼光望定了他。
老人繼續道:“人,從原始人開始進化,逐步累積知識,逐步步入現代文明,靠的是甚麼?”
這個問題,問得太廣泛了,答案可以極其簡單,也可以寫成一篇洋洋灑灑的長論。我在想了一想之後,用了一個最簡單的答案:“靠的是人腦的思想活動!”
老人吁了一口氣,對我的答案表示滿意,道:“難得你懂!你想想,人的腦子完全用不著再去想甚麼,是怎樣的一種情形?”
我脫口而出:“人類的進步停止了!”
老人苦笑了一下:“是的,在你那個時代,小型的記憶系統大約才開始流行,這種小型的記憶系統,普及到了一定地步之後,人類基本的數字觀念,就起了變化……”
他講到這裡,我補了一句,問道:“我不明白,會有甚麼變化?”
老人道:“以前,數學最根本的運算,有一定的公式,每一個人,除非根本不和數學有接觸,不然,必須熟讀這些公式!”
我神情還是有點疑惑,老人又道:“這種公式的最簡單形式,是叫作……譬如說,九乘九是八十一,這叫作甚麼?”
我“哦”地一聲:“乘法口訣!”
老人點頭道:“不論叫甚麼都好,人要和數學接觸,就必須熟記口訣!”
我道:“當然,這是最根本的事,一個小孩子,一開始接觸數學,就要學這些。”
老人忽然問道:“這種學習的過程,十分痛苦?”
我皺了皺眉,說道:“也不見得,一般來說,較聰明的孩子,在三個月的時間中就可以學會了。”
老人又問:“每一個孩子都很喜歡學?”
我又想了一會:“不能這樣說,我相信,真正有興趣肯主動去學的孩子不會太多,絕大多數,都是在一種壓力之下才學。”
老人再問:“所謂壓力,指甚麼?”
我覺得老人一直這樣追問下去,實在沒有甚麼意義,而且這些討論的事,和我急於想解開的謎,並沒有甚麼關連,然而,我還沒有開口表示我的意見,老人已經道:“回答我的問題!”
我無法可施,只好道:“所謂壓力,是指學校中教師的要求,家庭中家長的指望,再深一層,是將來的學位、就業的機會等等。”
老人“哦”地一聲:“如果一旦這些壓力全消失了,孩子還會去學嗎?”
我不禁笑了起來:“旁人不敢說,要是根本沒有壓力,我不會去唸乘法口訣,寧願去爬樹掏鳥蛋了!”
老人再嘆了一聲:“這就對了,你想想,小型的記憶系統,可以完全不經過學習,而提供數學計算的結果,觀念改變,改變到了人人認為根本不必再自行計算,機器可以替人做一切運算,不會再有壓力去強迫孩子學習最簡單的算式,這種觀念越來越根深蒂固,人腦的訓練就越來越少……”
他沉重的聲音講到這裡,在一旁用心傾聽的我,已不寒而慄。
老人在繼續著:“結果,人成了白痴,人腦的作用消失,人不再去創造,不再去想,不再在艱苦的創造過程中去發展新的想法……”
他請到這裡,不再講吓去。
根本不必他再講吓去,結果如何,也可想而知。
唯一的結果是,人變成了思想退化。甚至不會思想的動物。不會思想,從不必思想逐漸演變而來!
我望著老人,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老人也望著我,神情之中,有一股深切的悲哀,這種悲哀,我在陶格先生的臉上,曾不止一次地看到過。而這時,如果我面對著一面鏡子,相信在我的臉上,一定有著同樣深切的悲哀。
我呆了半晌,才道:“就算有了這種情形,發展下去,也不過是人越來越不肯思想,越來越依賴電腦,好像並不足以發展成人變成電腦的奴隸!”
在我提及“人變成電腦的奴隸”之際,老人陡地震動了一下:“不會?”
我苦澀地道:“照想……不會吧!”
老者再苦笑著:“不會吧?這是人類的大悲劇,即使有少數人看清了危機,但是危機不是一下子就來,而是逐漸演變而成的,於是大多數人,絕大多數人都說:‘只怕不會吧!’就在他們說‘不會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