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龍馬依舊站在那裡。冰天雪地中,他持弓靜立的身影如同雕像。
跡部心中一熱,衝口叫道:“龍馬!”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叫。現下局面,已成真正死局。只是這死,卻是龍馬一人的死。
然後,他聽到龍馬的聲音靜靜傳來。
“上窮碧落下黃泉,此生無緣再見。”
跡部喉頭一甜,卻生生咽回。只是掉轉頭來,狠力策馬。
不能再看了。那個身影只會越來越小,然後徹底消失……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生不同寢,死不同穴。無恩無怨,無情無緣。
足足半炷香時間。龍馬一動未曾動,龍雅亦然。其他人更是無人敢妄動。不二幾乎咬碎了牙,任他智計百出,此時卻是一籌莫展。只恨自己當時為何不盡早下手,真正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留了這麼一個禍根,自然不能怪心血東流。
心思百轉,不二已經開始籌劃之後如何善後。這個替身就是當年的二殿下之事,也要好好封口……
他並不擔心龍馬會出爾反爾殺掉陛下。龍馬就是這樣的。區區十年的所謂照顧令他連敵酋都攔不住,更何況血濃於水的親兄弟!
龍馬在他眼中,已經是個死人。
縱然不二並不精通武藝,也知道強不能久。龍馬張弓這麼久,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已經依稀可見手上青筋暴起。
不二幾乎可以斷言,這弓一鬆,龍馬這雙手,定廢!
一炷香時間過去,雪已經大得遮天蔽日。
跡部定然已經跑到了接應地頭。
龍馬視線與腦中一起有些模糊,身形一晃,氣機一鬆。龍雅何等樣人,察覺到殺氣一淡,立即高高向前躍起,搶了一匹衛士的馬便向前奔去。
龍馬手一鬆,一箭已經失了準頭,斜斜射向天空。“噼啪”輕響處,這張桐木強弓業已片片碎裂。
四周士兵蜂擁而上。卻聽龍雅大喝一聲:“生擒活捉!若有敢下重手者格殺勿論!”
龍馬意識已經有些模糊。雙手的痛鋪天蓋地壓來,令人恨不得把兩隻手都切下來扔掉。跌坐在馬背上,卻依稀看到空中似乎有一點黑影。
那是……什麼?
半空中,有什麼厲聲長唳。聲如裂帛,洪如巨鍾。
一時眾人皆不禁抬頭。只見那一點黑影快疾無比,越來越大,近些了眾人才看清楚,竟是一隻巨雕!雙翼一展,竟似遮天蔽日。
那雕毫不猶豫,抓了龍馬便猛地一扇翅膀。所生風勢,竟令四周圍上士兵一時站立不穩。巨爪牢牢抓了龍馬,已經扶搖直上。
龍雅已經奔到近前,毫不猶豫地一扯馬韁,縱身躍起,向龍馬抓去。眼看只差一線,那雕似通人性,一扇翅膀,龍雅被風壓得便是一墜,那雕卻升得更高,此消彼長之下,龍雅的手終究只抓了一片虛空。
龍雅一個扭身,穩穩落回地面,再看那雕時,已經又成一個有些大的黑點。也有機靈士兵搭弓射箭,但那雕快得驚人,終究未能射中。龍雅縱身一抓,也錯過了射鵰時機,再待射時那雕卻已飛遠,已是不及。
龍雅面沉似水,直覺胸中怒氣充塞,卻不知該衝誰發。
不二快步走上前來,道:“陛下……我軍大勝,百廢待興,千頭萬緒尚待陛下處理,何必為此區區小事生氣?”
龍雅咬牙道:“我只恨不能把那孽障抓來千刀萬剮!”
不二低頭恭聲道:“微臣萬死,敢問陛下,陛下武功高強,射術更是超凡入聖,弓箭就在馬旁,何以不先搭弓射箭,而是縱身去抓?”
龍雅一窒,只覺一腔怒氣瞬間彷彿浸入這一天一地的冰雪,涼透心臆。不知過了多久,他長長一嘆,彷彿要嘆盡這一腔怒氣酸氣怨氣恨氣……半晌才冷冷道:“罷了。”
極目再看,風雪中,那大雕早已不見。
龍馬只覺風聲在耳邊轟鳴,寒冷徹骨,雙手已經再無知覺,心知歷經千辛萬苦練回的一點功夫,怕是廢了。卻死死吊住一口氣,定要看看這奇怪的雕要把自己帶向何處去。
那雕似乎絲毫不為風雪所困,朝著一個方向,徑直飛去。不知飛了多久,龍馬似乎聽見有一個聲音在長嘯而歌。
依稀聽得,似乎是古歌。
“客從遠方來,遺我一端綺。
相去萬餘里,故人心尚爾。
文彩雙鴛鴦,裁為合歡被。
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