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石道:“你就這暴烈性子難改,所以才……”
菊丸搶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不就是我這些年不過是個親衛隊長,你卻是大石將軍了嘛。我自家人知自家事,菊丸做個親衛就行了。”
大石嘆道:“陛下真是妙計。連你也瞞過,正可見陛下高明。我這苦肉計也沒白挨,前去詐降時跡部那邊似是全未起疑。”
菊丸道:“他怎麼會起疑,他現在有了連環計,不懼長河,正得意著呢,有你一個投降的在他不過也是錦上添花。唯一的危險不過是火攻,可你就算變成一條火龍,冬天颳得也是西北風。他怕什麼?”
大石點頭,復又浮上一抹憂色:“今日便是冬至了,我已說定今日詐降,但……”說著撩開帳簾。風並不大,但那大大寫著“青”的旗角卻堅定地飄向東南方——
依舊是西北風。
菊丸伸頭看看,便扯了大石回帳:“管他呢,要是那柳蓮二說得不準,殺了就是。我早看他神神叨叨大大不爽了。他說午時後起東南風,還有好幾個時辰,莫非你連這點子耐心都沒了?”
大石搖搖頭,也只好權且寬心。但他生性謹慎,點完卯又再度不辭繁瑣地檢點了晚上火攻用的火船,激勵兵士。菊丸萬事不管,只跟了在他身後,看客般東遊西逛。
眼看快到午時,風越來越小。大石早已無心軍務,坐在帳前,只盯了那軍旗看。那旗角先是靜靜垂下,過了片刻,竟微微向西北偏去。
大石大喜,菊丸咋舌道:“那姓柳的還是人嗎……看半個月星星連這也能看出來?我怎麼就只能看到星星?”
大石看他一眼,無奈笑著剛要說什麼,忽見一騎傳令兵急馳而來:“菊丸,大帥傳召!”
菊丸拍拍屁股站起:“看來大帥也覺得不是人的傢伙還是早點送上天的好。我先走了,你晚上多加小心,千萬記得讓那個替身到最前面。”大石點點頭,道:“你躡跡刺殺無人可及,想來這一去定可順利得手。”
菊丸得意一笑,道:“擒了跡部時再一起喝酒。”已跳了上馬,衝大石揮揮手,便去了帥帳。
大石遠遠望了,若有所思。知道菊丸身影不見,方才傳令道:“小隊集合!”
菊丸快馬加鞭,一路飛奔到帥帳下馬。伴隨著兵士的通傳聲,菊丸已經樂呵呵掀了簾子進去,道:“好一場風——”話還沒說完,卻愣住了,“‘二殿下’?”
正中帥位,手冢正襟危坐。但他身邊,那個褐金色眼瞳的少年——分明是那日不二未能殺之而後快的越前龍馬!
手冢咳了一聲,面無表情道:“陛下親自來前線督戰,還不快請安?”
“陛下?”菊丸看看手冢,又再次轉頭去看著“陛下”。
……不對,決然不對。
雖然容貌幾乎一樣,陛下的身量更長,神態也更像一個君主——
並不像他。一身不自覺的驕傲銳利,眼睛卻依舊純粹,像停留在了過去的某一個時間,一直等待著一些柔軟而溫暖的什麼來融化,或者堅硬而鋒利的什麼來打碎。
原來如此。
“陛下”。
原來這就是為什麼那個不二那麼想除掉越前龍馬,收了一封密信之後卻奇異地不了了之。原來這就是為什麼之前明明聽說陛下遇刺,後來卻“得遇神醫”,“大安”,還“接見立海使者”了。
一瞬間菊丸心思千迴百轉,只對著龍馬的方向行了一個極草率的禮,大大咧咧道:“臣甲冑在身,不能全禮,恕罪恕罪。”
手冢一個皺眉,菊丸連忙嬉皮笑臉道:“未知大帥喚我有何吩咐?”
手冢丟了令牌道:“柳蓮二逃了,帶他首級回來見我。”
菊丸肅然跪倒:“得令!”
菊丸大步出了帥帳,望望天色,臉色有些沉了。快馬早已備好,他翻身上馬,一路朝西奔去。把殿下陛下什麼的拋在腦後,心裡卻依然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大石說的那個替身,會頂替他站在船頭。
那個替身他見過了。確實身形與大石一般無二,面容也十分相似。
但為什麼心中始終難以平安?
他緊緊咬了唇。二殿下也好,陛下也罷,那都不是他該管的事情。只要大石可以平安。
他發狠又抽了一鞭,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
菊丸此一生,未曾信什麼神佛……至少,讓那柳蓮二稍稍停停,只要略遇阻礙,他便可早早覆命,然後趕到船上,去親手……保護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