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高音喇叭自始至終放一個雄壯的曲子。黑壓壓站了一操場農民。他們按生產隊排隊,隊長領頭。小孩兒亂竄。小學生們打著破鼓,吹著跑調的爛銅號。大姑娘們穿著紅衣粉褲,擺著屁股扭秧歌。梁寶望住她們,心想,她們的褲子一定叫汗塌透了。男人們踩高蹺,扮成工農兵,還有的扮成婦女。
其中有一個摔了跟頭,半天爬不起來,打頭的孫悟空扶他起來,不到兩步,又翻倒在地,婦女們咧著嘴笑。梁寶擠在胖姑娘身邊坐下,脖子幾次靠在她身上軟軟的地方。他試圖做出最大努力,聽聽大隊主任張驢兒的歡迎詞。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努力失敗了。因為這位主任耷拉著大眼皮,一個字不落地照本宣科。偶爾有幾次抬起頭,想發揮一下,結果每句話裡都有一個叫女人臉紅叫男人呲著牙竊笑的男人器官名兒。當然那不是官名,而是當地人民命名計程車名兒。梁寶數了一本,在短短二十分鐘發言裡,張驢兒把這個器官至少提到二十四次。梁寶哈哈大笑。張驢兒氣憤地瞪他一眼。從此以後,梁寶就倒大黴了。這是後話。
梁寶到鄉下後,養成了開會時睡大覺的壞習慣。不管發言人聲音多麼洪亮,也不管發言結束時鑼鼓喧天(以便下一個人繼續發言),梁寶照樣鼾聲如雷。這個毛病的養成至少與緊接張驢兒發言的大舌頭有關。他是在舊社會要飯年頭最多的窮人,因為這,當上了貧宣隊長,掌管小學校和下鄉知識青年們。“這個這個這個這個這個……”他每講一句,都要說上若干個“這個”。梁寶想,乾脆睡一覺吧。等他醒過來時,大舌頭揮舞拳頭,正講到激憤處。他還舉起過幾次胳膊,喊口號。臺下稀稀拉拉舉起幾條小胳膊,跟著喊。可能是曬蔫了,喊聲不大。也可能是喊疲了,乾脆偷懶。人群鬆動了。要不是吹鬍子瞪眼的生產隊長民兵排長們,他們早就跑光了。
梁寶想,太陽太毒了,曬得我一頭臭汗,用啥辦法治治大舌頭呢?正在這時,人群中飛出一塊坷垃,正砸在大舌頭肩膀頭上。大舌頭停止演講,環視臺下。梁寶一拍大腿:有了!
正當梁寶躲在山牆後頭準備投第五塊坷垃時,一隻粗壯的大手擰住他的脖子。
他回頭一看:“哎呀媽!是你——”
我們打算嚴格遵從民間文學的傳統來講梁寶的故事。因此在這裡佈下一個懸念。
相信讀者不會抱怨我們故意賣關子。因為我們相信下面的故事對於梁寶和你們——尊貴的讀者們,都十分重要。
二、梁寶體力不支,躲在家裡偷懶,
並且和胖子做了件妙不可言的事情
第一天從大壩上下來時,青年點裡一片哭聲。有的哭爹,有的喊娘,有的罵幹部狼心狗肺,有的說受騙上當。梁寶最後一個挪進屋裡。他兩條腿麻木了。他摸了摸肩膀:“媽喲!快成饅頭了!”
小夥子們認準了自己鋪位,一頭就紮了上去。梁寶顧不得開啟鋪蓋,穿著泥褲就躺下了。炊事員把飯盆敲得砰砰響。大個子吹著鬍子說:“再敲,老子宰了你L ”
飯盆不響了。點長猴子撥拉每個人大腿,好言相勸。大個子說:“你個王八犢子沒累著、有窮精神。你一個人吃去!”猴子罵罵咧咧。大個子從炕上爬起來,把手伸進舊軍挎裡。猴子趕緊溜進院子裡。
“有種的你別溜!”大個子說。
梁寶聽見女生把門閂上了。接著遮上了窗簾。剛來那天,她們就吵著嚷著去代銷店扯了花布。梁寶問胖子這是幹什麼。胖子一笑了之。太陽剛落山,她們就掛上了窗簾。害得人經過窗前時,直想多站會兒。
梁寶睡了一大覺。醒來時覺得身上輕快了些。這時肚子響了。他來到廚房,鍋裡,盆裡,碟裡,碗裡,全都空了。“媽的!都叫驢吃啦?!”沒人搭理他,每人都在矇頭大睡。他操起一把還沒開刃的斧頭,準備把鍋底砸掉。一隻大手揪住了他的脖子,象老虎鉗一樣緊。回頭一看,是大個子。
“活膩歪啦?”
“餓急眼了。”
“老子也沒吃上。媽的!”
“想點法吧。”
“走!”
大個子拉著梁寶,一留煙來到屯子裡。幾乎每家都有狗,這給他們帶來不少麻煩。隨著瘋狂的吠叫聲,有的人家點亮了煤油燈,走出一個個吭吭咳嗽的羅鍋老頭。
他們開啟手電棒,東照照,西照照。
“照爺棒!”
梁寶趴在林子跟下,低聲叫罵。大個子摁了他一把,他吃了一嘴泥,呸地吐了一口。
“臭嘴!”
大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