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司徒王允為尊,他坐在主位上,本就俊美的臉上,此刻更是神采飛揚,丰神奕奕,在一眾朝臣的奉承下,時不時爽朗大笑,顯示心情極佳。
與他相比,這段時間風頭正勁的光祿勳李肅,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雖然也會與眾人一起向王允敬酒,但那些峨冠博帶計程車大夫們,都在有意無意地避開他,多半時候,他都是一個人在那裡喝著悶酒,冷眼旁觀。
這樣的情形,別說是現在,就算是太尉董卓掌權時,這些自命不凡計程車大夫們,也都不大瞧得起他們這些赳赳武夫們。
酒過數巡,歌舞伎女剛剛退下,原本喧鬧無比的廳堂,突然一下子詭異地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像是突然無話可說一樣,即使原本在交頭接耳的幾人,此刻也都閉嘴抬頭四顧,茫然不知發生了何事。
“哈哈。。。”
還是主人王允反應快,哈哈長笑一陣,端起酒樽,遍邀眾人,朗聲道:“國賊伏誅,真可謂大快人心啊,來,諸君共飲!”
眾人轟然舉杯呼應,待眾人紛紛放下酒樽,城門校尉伍瓊再次斟滿酒樽,站起身來,對王允祝道:“國賊伏誅,司徒大人居功至偉,實不愧國之棟樑。司徒大人有所不知,董賊梟首後,洛陽民眾無不歡欣鼓舞,拍手稱快,更有好事者置燈捻於董賊肚臍眼中,光明達曙,已有數個時辰,東市為此而人聲鼎沸,皆以親見為奇。”
城門校尉伍瓊,就是王允獲知曹操刺殺董卓得手後,最先聯絡的兩人之一,如今督軍校尉周毖已官拜廷尉,他只是因城門校尉一職至關重大,一時不好調離,不然,也早就高升了。
“哦,還有此等奇事?想來董賊已是天怒人怨,所以才遭此天譴吧。”
王允聽得連聲大笑,底下眾人哪還有不乘機譴責董卓,頌揚王允的,一時間,口槍舌劍齊飛,阿詞諛語四起,真個是蔚為壯觀。
人聲漸歇時,有人語帶憤慨,怒聲質問:“國賊伏誅,普天同慶,蔡翁既為王臣,正宜同忿,如何能因私遇,而為董賊傷痛嘆息?”
這番話,說得義正言辭,眾人聞聲看去,正見到剛到洛陽不久的名士蔡邕,漲紅著臉,臉上既羞且怒,恨恨地看著同坐一桌的那人。
無論是從年齡聲望,還是從資歷官職,蔡邕都比此人要高出不知凡幾,可蔡邕乃是應董卓的徵辟入洛陽,剛到洛陽,即被董卓先拜為祭酒,然後舉高第,補侍御史,又轉持書御史,再遷尚書,甚得董卓敬重,他也投桃報李,上書當時的天子劉協,欲尊董卓為太師。
就因為這個緣故,王允家宴,蔡邕雖然聲望海內無匹,可還是被王允刻意安排在毫不起眼的地方,用意昭然若揭。
王允冷哼一聲,手中酒樽重重地放在案桌上,勃然怒叱:“董卓國之大賊,幾傾漢室,伯喈豈可懷其私遇,而忘大節,今日誅有罪,而反相傷痛,豈不共為逆附?廷尉周毖何在,當收蔡邕治罪!”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李肅更是倏然而驚,他是想起同鄉呂布的來信中,特別提到要他設法保全蔡邕,難道他那個時候就已預見到,蔡邕當有今日之厄?
不過這個時候,還不是他挺身而出的時候,蔡邕在洛陽,至交故友可不少,況且如今還不知司徒王允和廷尉周毖會治蔡邕何罪,想要出力周旋,也不知如何下手。
經此一鬧,眾人暢飲美酒之際,言辭之間可就小心翼翼許多,生怕酒後多言,而言多則必有失,以致堂中的氣氛,無論主人王允如何敬酒,都再也沒有回覆到原先那般的高漲程度。
夜深席終,李肅喝得醉醺醺的,他現在滿腦子擔憂的,就是他這個光祿勳,到底還能當多久。
董卓身死那夜,洛陽城內,他這個虎賁中郎將,反而一下子就舉足輕重起來,審時度勢下,他順應王允的意思,官職更上一層樓,官拜光祿勳。可如今他才醒悟過來,一旦王允為首計程車大夫重掌朝堂,他這個光祿勳,看似實權不小,可只要一道聖旨,他就不得不交出手中兵權,被他們棄置一邊,那還算好的,最怕的就是到時他們秋後算賬,那可就真是欲哭無淚了。
李肅一路上暗地裡唉聲嘆氣,左思右想,還是沒個主意,他先前還覺得呂布竟然不乘這個時機率軍前來,極其不智,現在才覺得,呂布這樣反而跳出洛陽這個漩渦,手中握有重兵,不愁朝廷不拜他為幷州牧。
剛剛回到府中,還沒就著侍女端來的熱水抹把臉,即有人來報,說河東信使到。
李肅頭腦仍舊有些暈沉沉的,愣了半響,才醒悟過來,河東信使,可不就是呂布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