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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不住地向四方招手,老態龍鍾得很滑稽。

“範老爺,莉斯小姐的華誕不請也得來呀!”

“金棟兄的氣色越發好啦!印堂有紫氣。”

大洋馬似的交際花緊挽著範金棟的胳膊,低著頭,腥紅的嘴唇貼在範金棟耳朵上,一張一合地不知說些什麼。各界名流一起鼓掌。

“一場大病,家父的耳朵幾乎失聰了,”黃莉斯解釋著,又對東方鴻飛說,“我去應付一下,你可別走啊!”站起來,回眸一笑,笑裡流動著許多意味。

皇帝搬出了紫禁城,落魄出了山海關,解放了無數北京的太監。範金棟捐出男身,割去情根,換來榮華富貴,不知道值得不值得。東方鴻飛想。他又見範金棟不住地捻著上翹的山羊鬍,忍俊不禁,暗說:“戴個假髯口,這不是弄巧成拙嗎?”

範金棟身後又擠出一堆花枝招展的姨太,個個妖治風流,左顧右盼,有的就看到東方鴻飛身上來,眼神如凝固一般,然後又去瞟別處。

奇怪的是,東方鴻飛察覺不出範金棟神情中有喪子之痛。他想,可能不是親生骨肉的緣故。人情莫重於身,能自殘肢體斷後嗣的人,是品不到父子之樂的。多好的兒子也是別人的,不過是隻金絲鳥。

“跳吧,玩個痛快呀!”範金棟喊著,又被一群人架走了,姨太太們自然留下來,參加雞尾酒宴。外面響起汽車的引擎聲,登時被再度奏起的樂聲淹沒了。

東方鴻飛離開座位,獨自走到陽臺,耳畔清靜了許多。大廳內像晃動著一堆被酒、脂粉醃過的肉,榮華豔麗,既高貴又廉價,壓迫著東方鴻飛的喉嚨,使胸腔窒息。他厭惡、憎恨,恨不得把那些紅唇扯碎、媚眼踩破,男人們都被藍色妖姬割去腦袋。讓大廳內高懸無頭屍,地板上流淌血水。這裡是夢,長祿里老槐樹下是夢,萬春樓香閨暖閣也是夢,人生如夢,百年的夢只不過輪流做。他太恨眼前的這些夢中人了!

“東方警長。”溫柔的聲音和微微的幽香一齊傳來。東方鴻飛知道黃莉斯站在身後,不回頭地說,“黃小姐,如沒什麼事,我告辭了。”

“我也討厭。紅男綠女一片行屍走向。”她輕聲說著,和東方鴻飛並肩站在一起,俯瞰著街市夜景。無數街燈閃在梧桐樹葉的縫隙裡,風吹時動,像跳躍著無數的螢火小蟲。月牙浮動,彩雲暗渡,夜交顯得格外深邃。一陣風將黃莉斯的頭髮吹散,有一縷飄拂到東方鴻飛的額前,鬢旁的花也吹落地上。東方鴻飛撿起來,遞給她,看到黃莉斯的眼睛像鑲嵌兩顆晶瑩的星星,月光潑灑臉上,越發顯出迷人的魅力,莊重、恬靜而純真。

她的相貌、氣質與合小娟迥然不同,譬如路旁豔灼的桃花和池塘內的睡蓮。

“謝謝,”她說,輕輕地擺弄著手中的花,然後把它送進風中,凝望著遠處,“審理的案子怎麼樣了?”

“我正在追查。”

她傷心地垂下頭,輕聲說:“願主免了我哥哥的罪。你知道嗎?我天天為他禱告,到頭來還是……”

“黃小姐,請你提供範少爺的線索,我一定查破該案。”

“我哥哥也是自作自受。”她輕嘆一聲,說,“你故意放掉車伕,是欲擒故縱,還是怕藍色妖姬,我真琢磨不透。”

東方鴻飛暗吃一驚。義釋車伕的內情可能是葉念秋告訴范家的,這不足為怪,使人詫異的是範金棟無喪子之恨,而黃莉斯倒有雪兄恨之意,一個讀聖經、唱聖歌、去教堂贖罪又去免別人債的姑娘,竟過問起案情來。他故意問:“是劉十牌告訴你的?”

“家奴,一個走卒。我看不起他。”黃莉斯鄙夷地一笑,說,“能和我父親說上話的,警察廳裡有誰?”

“廳長……”他佯做思考。

“故做聰明。”她輕淡地一笑,“你是楊按虛的紅人兒,神槍警長執法犯法的事他能講嗎?我替你說,葉念秋。”

“我和葉秘書素有不睦……”

黃莉斯舉手攔住他,說:“我知道。我請你來,就是要談葉念秋的事,你已經危在旦夕了。”

“怎麼!”東方鴻飛渾身一顫,但即刻控制住激動的情緒,冷笑著說,‘他還不至於打我的黑槍吧。“他知道自己的位置,並不是葉念秋晉級發財的障礙,估計恨自己的程度還到不了暗殺的地步,老辣的葉念秋做事從不冒失。

“他越過家父,把你彈劾到市長那去了。你這警長還幹得長嗎?”

東方鴻飛豪爽地笑起來,說:“我早不願幹這‘五斗米’,不,只有三升小米兒棒祿的警長了,這不正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