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平時人煙稀少,除了我,只有一個十四歲的粗使丫鬟秋荷負責我的飲食起居,簡直比冷宮還要冷上三分。
此時聽見聲音,我自然以為是秋荷來催我用飯。若說兩年侯府生活,有什麼讓我極端不滿,首選必是飯菜無疑。安陽侯府的飯食雖談不上粗茶淡飯,但和我自幼吃慣的珍饈卻根本無法相比,想來府中下人一定認為這些食物用來打發個沒地位的郡主已綽綽有餘。
對於這些食物,我平時能少吃絕不多吃,現在又看書看入了迷,更不願吃了。
我乾脆也不等她開口,便揮手趕人道:“又是那些難吃的東西,我沒胃口,拿走拿走!”
秋荷半天也沒做聲,她對我向來不盡心,純屬應付差事,每回我一說不吃,她跑得比兔子還快,今天卻不知為何就是站著不動。
我不捨的從書裡收回目光,抬眼正正撞進一雙溫柔的黑眸裡。那雙眸彷彿微波起伏的春水,能引得人心為之陶醉,但我又隱約從水的深處看到冬去春來時未及化開的碎冰,感覺如果有人一旦沉溺於這雙眼裡,則必定被冰塊撞得頭破血流。
他是你的哥哥,安陽侯獨子秋霽言,今年十八歲,以前與秋霽雲只在每年宮中的幾次大宴上有相見機會。
那聲音又開始對我提點,我呆了一下,急忙放下手中的書,起身行禮,並甜甜的叫了聲哥哥。
現在這府裡除了安陽侯,屬他最大,是我應該巴結的人,起碼不能得罪。我笑吟吟的望著他,心中卻開始惋惜自己當年橫行霸道的歲月。難道從來不開眼的老天,終於決定懲罰一次惡人時,就被倒黴的我撞上?
天妒紅顏啊!!!!
秋霽言身著精緻的月白色錦袍,漆黑的長髮以玉冠高高束起,清俊的容顏上帶著抹閒適的淺笑,整個人纖塵不染,身上分明如春的氣息,卻又讓我覺得宛如冰雪般冷。
這個人不簡單,在他溫柔醉人的目光下,我故做羞澀地微微垂頭,掩去眼中濃重的戒備之色。
他的神色似有一瞬的異樣,但快如閃電般消失無蹤,幾乎讓我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他微笑著從我手中拿走那本厚厚的書瞅了一眼,慢慢念道:“五王本紀。”
聲音清越優雅,仿如環玉相叩。聽著如此悅耳之聲,必會覺得他的嗓音比他的人更出色。可一旦凝望他若美玉雕成的俊容,又會覺得他的人才是無與倫比,不由讓我感嘆,也只有這樣的容貌才配擁有這樣的聲音。
“看得懂嗎?”秋霽言問話時笑容越發柔和,完全一幅哥哥關心妹妹的樣子。如果不是他這個哥哥一年來對妹妹不聞不問,我真要以為他是十全十美的好兄長了。
“只是無聊消遣,不求甚解。”
“是嗎?”他漫不經心的翻翻書道:“你剛才看得這麼專心,連飯都不吃,又怎會不求甚解?我不信,不如讓我考考你?”
“好啊,不過大哥不能出太難的題,我的臉很薄的,要是答不上來,人家就只好挖一個坑把自己埋了。”我俏皮的笑答,心裡卻湧起不詳之感。
秋霽言笑著向我保證:“你放心,這個問題你肯定答得上來。”說到這,他一直笑如春水的眸裡忽然繚繞上寒涼之氣,聲音也似瞬間被冰凍至碎裂般寒冷:“我只想問,你是誰?”
我心中大驚,面上卻笑得加倍天真,無辜的眨著眼問:“大哥,你怎麼了?我是雲兒啊!”
他定定的望著我,似乎一眼就把我的偽裝全部看穿,和這樣一雙能看透人心的眼對視,我幾乎要招架不住的低頭認輸,只得不斷在心裡用小姨的話提醒自己:即使你已經輸了,也絕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來,否則你便再無翻身之機。
時間從我們的對視間滑過,慢得像貼在我臉上一寸寸的爬,可又似乎快得不過是我眨了下眼的工夫。
當那抹閒適的笑再度回到秋霽言唇邊時,我有一瞬的恍惚,感覺難以適應。他卻依舊不緊不慢,優雅從容,彷彿從未變過:“你不是秋霽雲,我雖平素與她不熟,但並不代表我不知道她的習慣。她從來不看這樣的書,也不會如此神色自容的和我談笑。”
我震驚於他的敏銳,神色卻全無變化,柔笑道:“別人都說我瘋了,大哥總不會要求個瘋子還和從前一樣正常吧?”
“你要是瘋了,我又何必來這一趟?”他語氣淡定,成竹在胸,完全不容我抵賴。
我也沒打算抵賴,只是笑得更甜:“就算我不是,但這和你有關嗎?”
秋霽雲的死活,這地方有誰關心?就算秋霽言是她哥哥,但一年的不聞不問,也足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