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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

如果可以乘著時光列車回到童年,景楠很想抱抱當時的自己。那個時候的自己,渴望的究竟是什麼呢?渴望看到母親的歡笑;渴望得到父親的關懷;渴望一家人能牽著手去散散步,看看風景,一路上聊聊家長裡短;渴望一家人能春夏秋冬,幸福相守。孩子的渴望有時候很簡單,也許無關金錢,也無須奢華,只是一家人能夠平平常常,開開心心地在一起。幼年的景楠曾經有一個幸福而溫暖的家,直到那一天……

那天是週末,媽媽在單位值班。媽媽的大學同學曾靜阿姨來家中做客,她還帶來了她的女兒蕾蕾。景楠和蕾蕾年齡相仿,很快就玩到了一起。吃過午飯後,大人在客廳裡聊天,兩個小女孩在房間裡玩著過家家的遊戲。後來,她們為了娃娃爭執起來。蕾蕾一把將娃娃奪了過去,說:“我喜歡這個娃娃,它是我的!”

六歲的景楠性情一向溫和,但蕾蕾蠻橫無理的舉動惹怒了她,她據理力爭:“娃娃才不是你的,這裡是我家,這裡的玩具都是我的,娃娃是我的!”

蕾蕾毫不退步,緊接著問:“那這個娃娃你是哪裡來的?”咄咄逼人的語氣,目光有些盛氣凌人。

景楠說:“我爸爸給我買的!”她覺得這個女孩驕傲得有點過分。

蕾蕾臉上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臉有得色地說道:“以後他不再是你的爸爸了。我媽媽告訴我說,以後他是我的爸爸,這裡以後是我的家,這裡的玩具以後也都是我的……”

景楠覺得蕾蕾說得話真是太笑了,是她聽過最好笑得一個笑話。她要去找大人評理。氣呼呼,疾步走去,客廳的電視里正播放著一部美國愛情電影,音樂聲悠揚,目光一轉,她看到了讓她感到驚異的一幕:原本在沙發上遠遠坐著的兩個大人不知什麼時候緊緊依偎在一起……看到她的出現,父親的眼神很躲閃,驚慌,而那個女人的眼神異常鎮定。

原來,那個刁蠻的女孩蕾蕾,她說的話是真的……景楠的眼淚不聽話地流下來……

她沒有把看到的一切告訴媽媽。因為她不想親手打破這個家表面的平靜,哪怕,這平靜的後面早已危機四伏。但她知道,媽媽遲早是會知道的。這個家遲早要發生一場戰爭。她已經隱隱約約嗅到了硝煙的味道。

接下來的日子平靜得可怕。昔日愛說話的媽媽變得很沉默,臉上不再有笑容;而爸爸回家總是很晚——他們之間的交流越來越少。

一年後,媽媽帶著景楠從家裡搬了出來。沒過幾天,那個女孩和她的媽媽住進了景楠的家。從此,爸爸成了她的,家成了她的,那些玩具也成為她的……

很多次,景楠問媽媽——為什麼?

錯的是明明是她們,為什麼是我們離開這個家?為什麼要怕她們?為什麼要把家讓給一個掠奪者。

每到這個時候,媽媽的表情都很淡定,但從那淡定中隱隱透露出一絲痛苦。媽媽說,這件事沒有對錯,只有合適與不合適,她之所以搬出來,只因她早已無法在那個房子裡生活下去……

景楠能想到那個女孩和她的媽媽臉上勝利的表情,不知為什麼,她的心不再疼痛,彷彿身上某處會令人疼痛的組織,已被生生剜去。對她們,她有著不屑——自己失去了的東西,便從別人那裡攫取,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當然,父親並沒有真正失去,只是他有了另一個家。父女之間,從以前的朝夕相處,變成了一週一見,再變成一月一見,見面的時候,還總是會接到催他回家的電話。

很多年以後,景楠依然為這段遭遇介懷,那個女孩和她搶奪娃娃的畫面,經常出現在夢境中,讓她惆悵不已。她覺得父母失敗的婚姻給她帶來的陰影就是——她懷疑自己,她不相信自己能擁有幸福,不相信自己有把握幸福的能力。

而如今,看到小安,孤獨的眼神,多麼像從前的自己。景楠想幫小安,讓他擁有一個幸福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