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糊的推門出去,院子西頭已泛了黃葉的垂柳樹下,費得多正赤膊掄著那柄破了幾個豁口的開山大斧在一堆木柴中奮戰;廚間,隱見費得滿左右晃動的身影,不知又是在和一條魚還是一隻蟹對壘……
“海丫頭,過來。”
我邁向廚間的腳步被人叫住。
院子東邊一排藤架,其下設以竹案竹椅。此刻,四位道貌岸然……咳,風華絕代的翩翩少年正圍而坐,出聲叫我的,自然是那個最多話的明月公子。
“公子好,各位公子好。”我小海很分得清主次的,如果把正牌的主子夥同其他幾位一併問候,月錢安危必定又要受到威脅。月底在望,每一步錯了都會讓小海扼腕吶。
“你家主子的床睡得還舒服麼?”
很好啊。究是主子的寢處,不管是被還是褥,樣樣都要比小海的來得綿軟,尤其那個枕頭,不知裡面裝得是蕎麥皮,還是黍皮,竟是格外舒適,回頭定然要問問負責採買的得滿姐姐才行。
“怎麼只點頭不說話?是不舒服還是被你家主子的體貼感動的無以言表了?”
感動?睜開眼,發現自己置身何處時,是有些意外,依循前例,工作中瞌睡,秋長風不會浪費一個字,甩手便把我扔在門外……這一回沒扔,是不是打著其它主意?例如月錢……
“海丫頭,你這小臉變幻莫測的做什麼?”婁攬月將臉湊來,“本公子話問了幾回,你怎成了啞巴?睡傻了不成?”
“稟婁公子,小海是在想晚膳的菜色。”
“這就怪了,如此盡職的丫頭,怎會在做工的時候睡得叫也叫不醒了?”
“明月,喝茶。”秋長風淡聲道。
“嘖嘖,清風是越來越寶貝這個丫頭了,連說也說不得了呢。”
“其實,你可以早些動身去任州,也好探探路。”
“……在下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說,最後一個。”
秋長風垂瞼呷茶,不理他了。
“小海,如果你醒來發現,你被你家公子扔到了外面,身邊留了五十兩銀子,會不會比現在更讓你感動?”
“怎麼可能?”明月公子腦子壞掉了不成?
“當真不可能?”
婁攬月眼內的懷疑激起了小海火氣,顧不得主僕之分,我嗆聲回道:“秋公子您難道不了解,公子怎麼會有那樣大方的時候?”五十兩銀子耶,他怎捨得給我?
許是我話音委實高了些,話落以後,滿院驟靜了下來,一片葉子落在我腳邊不遠,垂死呻吟的聲量驚人。
“哈哈哈……”
婁公子……怎麼了?我不無驚詫地望著拍案狂噱的婁攬月:發生了何事?求詰地看向秋長風,卻被他惡狠狠的眸光嚇個正著。隨即有些明白,彷彿,小海言多有失了。“……公子,奴婢去幫得滿姐姐準備午膳。”
秋長風理亦未理。婁攬月依然笑聲驚人。
我拔了腿就走。今天的午膳、晚膳一定要挖空小海平生的心思準備,畢竟,主子是用來討好的!
……
秋長風這個主子也許不是小海認為的那樣難討好。至少這個月底時,我自費得滿手裡領到的,仍是五兩銀子。月錢到手,秋長風啟程亦在即,我離開的時日也要到了。其實,這個小院我住得久了,頗有幾分捨不得,於是,在床上打過幾個滾,考慮再三之後,決定:為了這個還算舒適的小院,更為了那五兩銀子,做最後一番努力。
“公子,您要不要喝茶?”敲開秋長風的門,我問。
“你說呢?”秋長風斜倚長椅,一手捧卷,一手勾了案上茶杯在飲。
“那您要不要用點心?”
“用過了。”
“那……”
秋長風眸光瞟來:“你有話最好快一些說,本公子不想被一隻笨丫頭耽誤太長時間。”
“……奴婢可不可以留在這裡?”
他濃郁的劍眉微微鎖起,墨眸閃掠利光:“我說過要趕你走麼?還是,有其他人對你說了什麼?”
……誰敢去動您的玩具?“奴婢的意思是說,可不可以不要跟著您去什麼試劍會?就留在這邊……”
我停住不說,是因為秋長風已經放下了手中書卷,裹著藍色長衫的修長身形跨下長椅,邁來我近前。我要退,因他撐在背後的一掌而退無可退。
“你不想與本公子同行?”墨中逞綠的瞳盯來。
“奴婢走不了遠路,怕路上會拖累公子,不如留在這裡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