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我身上的血。曾經,恨到想將它們從我體內除得涓滴不剩。
我恨巫山。曾經,恨到深惡痛絕,恨到心心念念只想將它摒棄在生命之外。
但娘來了,海兒來了,我的血肉,承自娘,並傳延至兒子,我愛上了我自己的每樣存在。這一處縱是陰冷依舊,也再也不能令我感覺寒冷。拂不到頭頂的陽光,在心中升起。巫山於我,成為過去,也成為嶄新開始。
“這裡就是巫山,你長大的地方。”
秋長風來了。夕陽那揉了雪色的淡金色光線,鑲上他面顏。一襲淡藍長袍,隨風招展。頎長身影,被拉長後對映在皓白雪上。巫山之頂,忽多了別樣風情。
“對,是我長大的地方。”我和他隔窗相望,“你怎麼來了?”
“你在,我就會來。”
“無論任何地方麼?”
“無論任何地方。”
“不會嫌煩嫌累麼?”
“再多的煩累,也不及生命中沒有你來得令人恐懼。”
我伸出手,他牢牢握住。四目流轉的,是幸得彼此的感激。冥冥中,不管是誰安排了我們的相遇,我們,都心存感激。
“小海,嫁給我。”
“好。”
“明日我們就啟程!”
“為何要啟程?”
“啊?”
“我說過不能嫁出巫界的。”
“可是,你適才……”
“我是要嫁給你沒錯,但是,是要你入贅巫界,不然,傾家也可以。”
“……你再說一次。”
“入贅。如果大隴天子不肯屈就,小女子不會勉強。”
“……我會宰了姓冷和姓管的那兩個女人!”
“也好。”無疑,臭狐狸是在遷怒。縱使這主意的確與那兩個女人的煽動不無干系,但最終決定付諸實施的,是我。
“若我不答應呢?”
“你就這樣想讓人家妾身不明,沒名沒分的隨你一生?”
“你這個臭丫頭!”
在茅廬裡,他對我用哄用嚇用騙用誘,用盡各種手法手段,由天晚到天明,天明再到天晚,若巫山有神,怕也要被我們行徑驚得臉紅心跳,掩耳疾走。但我說不依就不依,說不改就不改。若不能入贅,一切免談。
“好,入贅。”
“當真?”我贏了?
“入贅可以,應我幾個條件。”
“說來聽聽。”
“第一,海兒必須由我帶在身邊調教。”
“你打我兒子一下,我就十日不和你說話。”以我文不高武不成的資質,的確不能教給兒子什麼,他那樣聰明,浪費不得。
“第二,你必須常陪在我身邊,就算你不想現身,也要陪我。”
“我想出去玩的時候,就要自由去玩。”只要不是鎮日呆呆板板地呆在那座宮苑深牆,穿一身宮裝效仿木頭人模樣,這一條,也可以商量。
“第三,我是要你陪我,不是要你陪兒子,我每年會騰出假期帶他看你,除此,你不能見他。”
“為什麼?”
“母親的疼愛恰如其分就好,多了,會弱了男子氣概。”
“我不……”要?何必和臭狐狸以硬碰硬,他不要我見,我便不能見麼?
“第四……”
“怎還有第四?”書裡戲裡,不都是事不過三?
“第四,你不陪我時,常住地必須是傾家,而非巫界。”
“你還是討厭巫界?”
“傻丫頭。”他把我髮絲揉亂,“第五……”
第五?
“第六……”
第六?
“第七……”
第七?
“第……”
第……?
這場仗的最後勝者,是他是我?
不管是他是我,秋長風入贅之事終歸得成。我以巫界首領之尊,“娶”他過門。那日,我一身火紅嫁衣,他一襲豔色喜服,在巫界精挑細選的俊男俏女人手一根紅線綁系成的喜繩下,他被我牽到巫山之頂,那頂茅廬成為我們的洞房。
巫山,縱是陰冷不改,縱是積雪不化,暖意早已來臨,顏色早已更替。
茲此,他成我夫,我成他妻,我們的歲月,在我們身後延展開來……
大隴史載:昭景帝禪位於族弟,立號為昭武。昭武二年秋,後薨,諡端烈皇后。武帝與端烈後兩情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