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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的確很愛娘,不過……嘿嘿,小小的陽奉陰違不妨為之呢。我以他們各自指尖的血為之種下咒誓,這一生認命也就罷了,心頭但動了傷害雲川、滄海之念,必然挫骨揚灰,萬劫不復。而大巫師,此世的腳步只能被圈神殿之內,邁離一步,即感撕心裂肺,休驗滄海母女都曾經受過的艱苦。不過,不可說,不可說哦。滄海可以什麼都不怕,孃的眼淚是萬萬不能經受。
“可是,還有一人,你要如何對待?”
我曉得管豔指得是誰,天女……雲香霧。
對她,我一直不能釐清觀感。
她絕不是大奸大惡之人,相反,是善到極致。是以,心底從未有害滄海念起。
她只是……巫神最虔城的信徒,巫族教義最徹底的貫徹者,心中無己亦無人,只有定義在自己心中的世界和諸生。她把所有人,甚至自己,都視為隨時可為了那世界和諸生犧牲焚化的祭品。恁樣的大愛大義無限擴張,擠去了一個花樣女子所有該具的情懷。如神般憐憫蒼生,也如神般……無情,大愛到極致,善到極致,就是無情。
如斯一人,厭惡自是不起,讚佩側也未必,只是,只能遠遠望著,各不去妨礙彼此的路。
“她是天女,就始終是天女罷。”我道。
“但,你不怕她會尋機救自己的父母麼?”
“她真要救,我倒會多喜歡她一些。”至少,那樣像一個人。
巫山的茅廬,雖因馮婆婆的疼愛,在滄海的心裡不乏溫馨片斷,但更多的,是長年積雪終日嚴寒。如今,娘住了進來,母女整夜喁喁夜話相偎成眠,它便成了滄海的家,真正溫暖舒適的所在。
料理完了大巫師等人,我在回家途中,與一人狹路相連。不,應該是,他特意等在山口。
“蒼天。”
“滄海。”
“孃的元氣恢復以後,會取我的血,再加香蘭草的附助,將天女體內的邪祟徹底祛除。”他來找我,無非是為了天女。
“父親已經告訴我了。”
“她仍會是天女,在下一屆適任者出現前,她永遠是。”
“我也知道了。”
“那……”又有何事?
“滄海,過住我曾做下的……”蒼天將深目投向夕陽懸垂的天際,“儘管此時說什麼亦無法讓那些事抹去,但一聲‘抱歉’,是我欠你的,滄海,抱歉。”
“你這聲‘抱歉’是替那段事,還是如若時光重來,你仍會再傷我一次的歉意?”
“滄海,你……竟如此瞭解我。”蒼天的臉,縱算在晚霞的暈染下,也掩不去落漠,“你十四歲獻血與大巫師起了衝突那日,我自門外聽見了你的聲音,進門後又見到了你蒼白的臉,我早料到,我和你會有今日的一日。有些事我必須去做,有個人,我註定無法得到。”
有些事,必須去做,有個人,註定得不到。他如此,我何嘗不是?
此一刻,我忽真正釋然了。他是有點喜歡我的罷?只是,肩頭所負的責任,自幼便樹立起的為天女盡忠的心情,隔在中間,永遠不可逾越。蒼天和滄海,就如站在一條深壑兩沿的兩人,雖曾雙目交匯,但各有前程要顧,註定失去。
他註定失去我,我註定失去秋長風。都是註定得不到的人,不妨相惜。
“你和天女何時完婚?”
“原本定在今年巫神誕日,這樣一來,怕是要延……”
“這樣一來,也不要改變,天女雖不是我真正的姐姐,但我希望,她能早一日成為我真正的嫂子。”
“……嫂子?”蒼天一愣,目光猝然收回。
我點頭,坦然迎視。
“嫂子……”他頷首,唇邊染上笑意,眼裡卻湧出且深且重的悲涼,“蒼天何之有幸,得滄海為妹?”
“那,請大哥多多照顧了。”我覆眉淺笑,不敢去看他的眸。不是為他,而為自己。那份情緒,我不想重新品味。
最深最重的悲涼凝聚起來,就叫做絕望。
明明料到,明明知道的事,真正經受時,該受的,該體會的,一樣不回少。當秋長風用那樣截然的語氣說,小海所提出的“今生只我一人”不可能時,明知答案結果的我,仍被深重的絕望摧毀了心房……
“滄海,既然如此想念,為何不去找他?”
我舉眸,面對蒼天瞭然的眼神,強自莞爾一笑,“蒼……大哥,你與天女的婚禮,愈早愈好呢,滄海還從來不曾見過那樣喜慶的事,也讓我見識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