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琴子一身桃紅套裝,手提著兩個大袋子,搖搖擺擺地走進一棟大樓裡。
矯健的步履和身形體態,即使年屆六十,卻看不出老態,反而神采奕奕,一看就是個幹練的半老婦人。
她是來看兒子的,每一、兩個星期就來突襲檢查一次。
但似乎兒子並不怎麼歡迎她?
“這孩子分明在家,卻把門從內反鎖起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想到自己對兒子的一片關愛,卻得不到相同的feedback,指頭下的電鈴就按得更急更用力了。
叮──咚!叮──咚!叮──咚!
神遊許久,卻遲遲沒敲下任何一個字鍵,駱盈好不容易凝聚的專心,立刻被這催命鈴聲給打得魂飛魄散。
會如此按電鈴的人只有兩個,一是送快遞的,另一個就是他的母親。
由這鈴聲久久不歇來判斷,來人應該是母親。
他嘆口氣,起身走到大門口,透過門上玻璃透視小窗看出去。果然!母親那原本修飾弧度姣好的柳葉眉,正因為不耐煩而倒豎著。
“媽,天氣這麼熱,你怎麼又跑來了?”
“我不來,怎麼知道你有沒有記得吃飯,好好照顧自己?”
原本是好意的一句話,聽在被太陽曬昏頭的邱琴子耳裡,更燃起一把無名火。
對於母親刀子口豆腐心的脾氣,駱盈早就習慣了。接過她手中的大包小包後,立刻倒一杯水讓她消消氣。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不需要替我擔心……”
“那為什麼把門反鎖?是不是不想看見我呢?”
嘴裡雖然抱怨,但她才喝一口茶就放下杯子,如坐針氈地想起身,看看兒子家有什麼需要打掃清理的地方。
可惜,沒有。
她是個閒不住的人,然而兒子的潔癖更甚於自己。沒看過一個大男人可以把家整理得這麼幹乾淨淨、有條不紊的。
“我說盈,不要整天窩在家裡寫小說,這不是大男人應該做的工作。”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才怪!電話也不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是正常人的生活嗎?”
“我是作家,不想被電話打斷思緒,而且現在社會局勢混亂,還不如躲在家裡安全些。”
“那你是說,如果我出門,也要小心走在路上不要被流彈波及?”
“原來媽還是有在看新聞。”
駱盈笑了笑,很高興母親尚未與社會脫節,甚至到這種年紀了還具有幽默感。
邱琴子翻了個白眼,一臉“我可是自視很高”的驕傲表情;因為這是她維持不老的原因,不管是心境上或外貌上。
但對唯一的兒子,她還是永遠把他當作三歲孩童看待,尤其在遭遇差點成為未來媳婦的凌語霏之死後,身為人母的,更不得不特別關心他的身心狀況,這也才會顯得過分嘮叨。
“語霏已經過世了這麼多年,你可以在心裡懷念她,但也差不多該走出來,重新過自己的人生……”
駱盈眉宇揪起,實在不想再聽到母親這番經常掛在嘴邊的訓辭,她每提一次,他心中結痂的傷口就會被重新撕裂一次。疼痛,且苦不堪言。
誰說時間可撫平心靈的傷痛?這點,他就做不到。
“媽,請你別再說了,這些道理我都懂。”
“可惜偏偏做不到。不趕快找個女主人照顧你,媽永遠不放心……午飯吃過了嗎?”
邱琴子動手開啟帶來的東西,一個個的保鮮盒,形狀有圓有方,甜食裝在圓盒裡,菜餚則放到方盒中,井然有序,一目瞭然。
這麼做當然是有原因的。不知是邱琴子挑剔,還是駱盈神經質?總之,這對母子講求整潔、有效率的作風,如出一轍。
“吃過了……”如果一杯咖啡也能算一餐的話,那麼他是吃過了。
“吃了什麼?”邱琴子不相信,少了她準備的食物,兒子怎麼可能吃得好?“再吃點煎餃,是媽親手做的;還有梅汁醃小黃瓜,下飯又對味。”
“好。”接過母親為他張羅的食物和筷子。
順從,也是表現孝心的一種。只要母親不要再繼續說著關於凌語霏的話題。
但這是不可能的。
“人跟人之間是講求緣分的,你小說裡不都是這麼寫的?語霏會死,就表示她與你今生無緣,如果她在天上有知,也應該會希望你得到幸福。”
好不容易才放進嘴裡的煎餃如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