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到義崗川鎮了。董家山樑像高高聳起的驢脊背,它的兩邊有許多東西方向的山溝,苗溝是它北端的一條溝。
走了一頓飯的時間天黑了,這時隊長說話了:站一下,站一下墊上些草。隊長的胳膊伸進糞筐來了,拉劉世權。劉世權伸著蹲麻了的雙腿站起來才認出是到馬家岔村了,牲口站在一片麥場上。隊長抱了一捆草塞進筐裡,把草往四周撥了撥,叫他又坐下。這一次他覺得舒服多了,柳條條不硌屁股了,且從四周擋住了初冬的冷風。
牲口又走起來,走著走著瞌睡就上來了,但是隊長又把他拉醒了。隊長一邊拉他,一邊說:
權娃子,醒一醒。
劉世權問,俞家爸,做啥哩?
隊長說,不做啥,你接著睡。然後隊長又說,歡子,你看一下那兩個娃娃,好著沒有?
歡子的聲音傳來:好著哩,好著哩。
隊長說,好著了就好。我就怕路上死下一個。
沒那麼擔驚吧。在家裡好好的,在路上就能死了!
我就擔驚著哩。吃下草根根的,今天吃了些洋芋,還吃了些谷面粑粑,脹死了咋辦哩!
權娃子,醒來,到了!
劉世權也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大概是半夜時分,隊長把他從背鬥裡拽出來了。他清醒過來的時候看見滿天星光下妹妹和俞金有、俞金花都在地下站著,周圍黑洞洞的。歡子正在拍打一個大門,大聲喊開門來!我們是送娃娃來的!好長時間,咣噹當的一陣門響,一個老奶奶開了門,問你們是哪裡的?歡子回答我們是寺子川公社鳳凰大隊來的。老奶奶又問幾個娃娃?隊長說四個,老奶奶說跟我來。
這是個大戶人家的院子,四合院,廊簷上掛著個風燈,廊簷臺子很寬。老奶奶領他們走進一間房子。房子很大,一盞帶罩子的煤油燈亮著,可以看見有兩盤炕,一盤炕上睡滿了人,另一盤炕空著半截。老奶奶把靠窗根的幾個娃娃叫醒了,把他們的被窩抱到上炕上說,過來,你們幾個人到這達睡來。娃娃們都穿著破衣爛衫,懵懵懂懂地爬過去了。老奶奶轉過身來說,來,你們幾個靠窗根睡下,這達炕熱。然後又問,娃娃們,一路上凍壞了吧?娃娃們害怕,沒說話,老奶奶又把臉朝著隊長和歡子:有你們這樣做事的嗎,半夜裡送娃娃來!都快臘月了,凍壞了咋辦哩?隊長和歡子沒出聲,老奶奶又說,上炕呀,娃娃們。我給你們抱被子去。娃娃們上炕了,一會兒老奶奶抱來兩床被子撇在炕上,說,娃娃們,兩個人蓋一床。幼兒園剛成立,被子不夠用。過幾天就好了。然後老奶奶又問隊長和歡子:你們咋辦哩?是站下[3]哩還是回鳳凰哩?站下的話就也上去擠下。隊長說我們回哩,然後對娃娃們說,娃娃們,你們在這達住下,要聽老奶奶的話,我們走了。俞金有突然哇的一聲哭起來,哭著說,四爸,我回去哩……隊長說,你站下吧,過幾天我看你來。這達好,這達有吃有喝,天天有肉菜哩。你回去咋哩?吃草根根去嗎?
俞金有的姐姐也哭起來,說我回去哩,但隊長轉身對歡子說,走,我們快走,哭一會就好了……
他們走了之後老奶奶勸了兩句:娃娃們不要哭了,這達好著哩,有吃有喝的。過兩天你們就慣了。老奶奶還囑咐幾句:尿憋了尿在盆盆裡,地下有盆盆哩,不要尿在炕上。老奶奶哄著娃娃們睡下,把被子拉著蓋上就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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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金有(3)
娃娃們抽搭著哭了幾聲就睡著了。他們睡得很香,一路上累了,炕也熱得很。早上醒來就吃飯,一人發了一個搪瓷的小碗,一個勺勺。一人一碗白湯——白麵糊糊,一個小饃饃。但是打飯的阿姨剛走出去,一個在對面炕上睡覺的大娃娃把俞金有的饃饃掰了半個去,俞金有哇地哭了,氣呼呼地把剩下的半個饃饃也撇到地下去了。幾個娃娃呼的一聲撲上去搶走了。劉世權看見這幕了,略一躊躇走到那個搶到饃饃的娃娃跟前,伸出手說:
拿來!
那娃娃不想給,說我拾下的。劉世權一把搶回來了,說,你再拾一個我看!那娃娃又瘦又黃,比劉世權矮半頭,他瞪著劉世權說,王瑞搶饃饃了,你怎麼不要去?劉世權瞪了那個娃娃一眼,走到俞金有跟前說,拿住,把你的饃饃拿住。然後他又走到最先搶饃饃的大娃娃跟前說:
你叫王瑞?
那個娃娃不出聲。他又說,你不要當成你大一些,就欺辱人!把饃饃還回來!
那娃娃比劉世權大一兩歲的樣子,長得還高一點點。那娃娃臉上一副不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