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晚了,我還來打擾,周教授不見怪吧?”陳賡一邊擦拭著眼鏡片,一邊笑著說。
“不,不,歡迎您來……”周明【溪鳥】有點拘束不安,他忙給陳賡搬椅子,等陳賡坐下來,他才坐到床邊,兩個人面對面,差點膝蓋碰上膝蓋。
陳賡環顧著房間,簡陋的木桌、木椅、木床,還有周明【溪鳥】沒有開啟的木頭箱子。
“委屈你了!”陳賡指指房間,“現在的條件還不很理想啊。”
周明【溪鳥】忙擺手:“哪裡呀,我們一來,就看到床上擺的皮大衣,軍被褥和軍毯,暖氣又熱烘烘的,條件不差呢!”
“畢竟這個寒冷的氣候難以適應哦,我也不太習慣。”陳賡坦率地說:“前幾天咱們在北京見過面,我今天剛從北京趕回來,再來看看你。我瞭解過你,從你1947年回國,從你拒絕到臺灣並由上海灘奔向珞珈山,我就認為你的心和咱們黨和軍隊是一回事了!我們現在已經成為國家的主人公了,咱們一起幹吧!”
“主人公?”周明【溪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心裡重複著陳賡這句話,心頭陣陣發熱,嘴上卻說:“慚愧得很,我長期滯留在美國,對革命沒有貢獻啊,那個時候你們在打日本人,而我們這些海外遊子……”
12 寒風砭骨 老教師冰城過三關(6)
陳賡打斷周明【溪鳥】的話,“不能那麼比較,前些日子我們開過老教師座談會,我講過,既要承認老幹部的‘二萬五’,也要承認老教師的十年寒窗苦嘛!建設現代化國防,沒有文化是不可想象的,今後,咱們的軍工,咱們的軍隊,就靠你們這些大知識分子嘍!”
兩個人越談越投機,周明【溪鳥】講起自己在國外的經歷,講飛機設計的樂趣,講美國白人對有色人種的歧視,講乘坐美國客輪橫跨太平洋……陳賡聽得津津有味,他插話說:“你們都是乘著大輪船漂洋過海去留學,又乘著大輪船學成歸國。我們的國家剛剛解放,條件還不好,我想等條件好了,咱們自己也造它一條漂亮的大輪船,把我們學院的科學家都請到船上,船上有音樂,有鮮花和好酒,讓這條大輪船在大海上漂它一漂……”
陳賡說到這裡,自己先笑起來,似乎他正在駕駛自己憧憬中的那條大船,破浪於碧波之中。陳賡的熱情和真誠,深深感染著周明【溪鳥】,這位很少流露感情的學者,眼睛溼潤了。
陳賡又和周明【溪鳥】談起老教師的一些思想問題,緊接著就委以重任:“你在老教師中有威信,為了把教師們團結起來,咱們計劃成立一個教師協會,或者叫教育工作者協會,你就來當這個協會的主席如何?”
周明【溪鳥】感到有點突然:我來學院沒有多少天,院長竟這樣信任,人生最難得的就是信任啊,“士為知己者死”,我就在軍工幹下去了!軍工本身就是一條大船啊,現在它正要起錨出港,向著波濤洶湧的大海駛去,陳院長是船長,我就當他的水手,為他獻智獻策,流汗出力,我周明【溪鳥】這輩子就不下軍工這條船了!
陳賡要走了,他和周明【溪鳥】握手道別:“哎呀,我們一聊就過了半夜,耽誤您休息了!明早你多睡一會兒,我告訴食堂給你留著早飯!”
周明【溪鳥】握著陳賡的手,使勁搖著,不肯放開。他喃喃道:“謝謝院長,謝謝你來看我……”他把陳賡送出宿舍大門,大雪還在靜悄悄地下著,他目送陳賡寬厚的背影消失在朦朧的夜色中,街口傳來吉普車的發動聲……
回到房間,周明【溪鳥】連抽了兩支香菸,想讓激動的心情平靜下來。他找出信箋,他要馬上給葉惠蘭寫封信,告訴她,快點帶孩子來軍工吧。
40年以後,從國防科技大學副校長崗位上退下來的周明【溪鳥】教授,耄耋之年仍清晰地記著當年陳賡與他雪夜談心的情景。他在一篇回憶錄中寫道:“那時邀我去哈爾濱工作,說實在話,當時我的心裡是矛盾的,一方面,深深感到黨和政府的信任;另一方面,又捨不得離開武漢,因為,我的興趣和愛好不完全在軍事工程上。但是,我還是踏上了北去的征程。到哈爾濱後,我心裡的矛盾被一顆心融化了!被昔日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將軍——陳賡的心融化了。從陳賡將軍身上,我看到共產黨人捧向科學家們的是一顆赤誠的心!”
1953年元旦前夕,陳賡指示各單位準備新年會餐,開展豐富多彩的文娛活動。各單位聞風而動,自編自演,好不熱鬧。元旦那天晚上,陳賡請來所有的老教師,凡是家已經搬來的均要偕夫人參加,教授會餐“團拜”在隆重的氣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