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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鎮機關的人?誰?”

“這,就不太清楚了。高場長也沒細說。不是我不願意告訴你。”

鎮機關的人?誰?誰會留心收集我早年的這種生活細節,來向高福海報告?機關裡真有高福海的“線人”?有趣!聯想到高福海能那麼詳盡地掌握“三五零八會議”的情況,這個“線人”應該是張宋二位身邊的什麼人。誰呢?忽然間,一個嫌疑物件一下在我視線裡蹦出——小哈。哈採英同志?對,我怎麼把她給忘了呢?她是宋振和身邊的人啊,而且,更重要的是,她還是岡古拉人。是的是的,她親口跟我說過她是岡古拉人,她一大家子人在岡古拉生活過許多年,後來是宋振和這小子把她和她的一家子調到鎮上去的。離開哈拉努裡前的那天晚上,她來給我送行,還送了一本馬卡連柯的《教育詩》給我。臨了要走了,她還突然說了一句,她這些年一直挺懷念岡古拉的……她說外頭的人都不瞭解岡古拉荒原,更不瞭解長年生活在這荒原上的岡古拉人。他們也不可能瞭解岡古拉荒原和岡古拉人。她說外頭的那些人鄙視岡古拉,瞧不起岡古拉,只表明他們是一幫特別自以為是,特別自作聰明的傢伙而已。在她看來,這些傢伙一個個都特別可笑等等等等。哦,她還說什麼了?記不住了……當時,只顧著欣賞她說話時的那種特殊神情了——因為,平時很少看到比較沉默寡言的她一口氣說那麼多的話,也很少見她能把話說得如此“咬牙切齒”和“淋漓盡致”。一旦真的看到時,認真體會了一把一個長得並不好看的小女子,一旦“惡向膽邊生”時,那種從每一個骨節眼兒裡煥發出的神采魅力,還真就被她完全吸引住了。

“高場長沒跟你們說,那個給他透訊息的人是男是女?”我再向馬桂花追問。我得落實這個“線人”到底是誰。

“沒說……”

“也沒說是在機關幹啥的?比如,在保密室什麼的……”

“沒說……”

“哦……”我很失望地嘆了口氣。但我還是認定了這個“線人”就是小哈。因為有一回——大約是半年多前吧,這位哈採英同志到我辦公室裡來通知什麼事,說完事,居然待著沒走,一直盯著我那破玻璃板看。過了一會兒才問:“原先你這兒壓著的那張紙條呢?”我笑道:“幹嗎?早撕了。”她還不信:“不會吧……”我當即把玻璃板起開,驗證給她看。她還惋惜地嘆道:“撕了幹嗎?那句話說得挺好的。”第二天中午,去食堂打飯,先行已經在那兒排著隊的她,破天荒地招呼我過去,讓我加塞兒到她的前頭,並在後邊輕輕地說了這麼一句話,讓我記憶猶新。她說:“喂,‘腳印’同志,你真把那麼好的一段話給撕了?”

蟲工木橋◇。◇歡◇迎訪◇問◇

第59節:黑雀群(59)

機關裡,除了她,沒人會認為這段話真有多好。那麼,一直“深藏”在哈拉努裡鎮機關,為高福海提供種種“情報”的,就是這位小哈同志了?

我下意識地再次抬起頭去打量馬桂花,下意識地拿眼前這位“小桂花”去跟我記憶中的“哈保密員”做比較。這時,“小桂花”恭恭敬敬地坐在我那張招待床的床沿上,雙腿併攏了,兩隻腳也併攏了,兩隻手撐在床沿上,完完全全像一個荒原深處人家初入洞房的新娘……她和小哈一樣,神情中都有一種我非常熟悉、又特別需要的東西,那是一種我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但又總在撩撥我心尖,讓我躁動而又在渴求著。從遠處看,你會覺得,她們對自己正在經歷的一切都是絕對認命的。但走近了再細看,她們也有渴求,也有不滿,更在祈望。我真想輕輕地走過去,輕輕地握住她的手,跟她說……說一句什麼……我忽然想起,在“屠宰場”她那個大房間裡,她那張床,床腿是土塊壘的,床板是用葦把子,或紅柳把一類東西替代的。印花床單早已褪成淡黃色的了,床沿上也鋪著一塊塑膠布,但不像小哈床上鋪著的那塊是從商店裡買來的。她這一塊更像是用運送化肥的包裝袋改制的。床前整整齊齊地並排放著四塊紅磚,紅磚上放著一雙帶搭襻的黑布鞋。“搶著在我進屋前,連自己的襪子都給收起來了,為什麼沒想著把這雙布鞋收起來呢?”當時我還暗笑了一下。但後來,我總不住地要去注視她那雙放在磚上的鞋。感覺中,好像她悄然隱身坐在床沿上,故意只露著自己那雙腳和鞋,在傾情注視著這冰冷的“屠宰場”以外正發生的一切……

當時,我還暗自告誡自己,她還沒滿十七歲,而你又剛到岡古拉,還肩負一份重要使命。感情這種事尤其不能操之過急,更別過分放縱了自己。但我馬上又反駁我自己:我怎麼放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