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蘆這種東西,原來的楚逸是絕不會吃的。
原來的耿九塵沒吃過,但做過。
馬尾巷的糖葫蘆在府城是出了名的好吃,賣糖葫蘆的曲老頭除了扎糖葫蘆之外,還會畫糖畫。
別家的糖葫蘆串的都是山楂果兒,曲老頭家是有什麼時令水果就串什麼,一年四季都不帶停的。
四月的枇杷,五月的杏,六月的李子,七月的桃,八月的柑橘、九月的棗,十月的山楂紅彤彤。
各色水果洗的乾乾淨淨,在熬得橙黃透亮的糖汁裡打個滾,裹上亮晶晶的糖衣,插在草紮上,紅的黃的在陽光下泛著光,比原本的滋味好了不知多少倍,饞得走過路過的娃兒都忍不住吸溜著口水扯著大人的衣襟。
想要,想吃,不給就鬧!
楚逸沒鬧,只是眼巴巴地看著。
看著的是糖畫。
曲老頭的攤子上,架著個紅泥小爐,用炭火熬著鍋糖漿,旁邊的炭盆上則鋪了塊薄石板,石板上刷了層薄薄的油。若有人選了中意的糖畫,他便用勺子舀一勺糖漿,飛快地在石板上來回澆鑄,畫出各種動物和人像,然後壓入竹籤,用鏟子剷起來就是一副畫。
這糖畫最考究的是手藝人的畫工,畫的好的如龍飛鳳舞,畫不好的則畫虎成貓。
耿九塵看了眼,有常見的十二生肖,卻沒最出彩的游龍飛鳳,想必是有所避諱,剩下的就是福祿壽三位和財神,都是民間常見的造型。
楚逸在看的,卻是生肖中的兔子。
耿九塵心算了一下,楚逸正是屬兔的,比他小了五歲。
若是以往,楚逸絕不會多看這糖兔兒一眼,甚至連自己的屬相都從未跟人提及,尤其厭惡人把他與兔字聯絡在一起。
可如今他前塵盡忘,心智不過六七歲,看到這等又可愛又萌動的小東西,就怎麼也無法抑制天性,視線黏在上面就扯不回來了。
“喏,來只兔子!”
“好咧,三文錢一隻!”
耿九塵摸摸錢袋,略有些汗顏,雖然這一日他就當了兩回劫匪,可山匪太窮,流役太苦,他都沒忍心把人扒光了掏錢。
至於清風樓和楚家倒是有錢,可他那會兒只顧著行事痛快,壓根忘了錢的事兒。
摸乾淨錢袋,也只有兩文錢。
真一文錢逼死英雄漢!
“老丈,打個商量,便宜一文行不?”耿九塵攤開手裡的兩文錢,腆著臉問。
“行!給你勺子,自己畫。”
曲老頭看了眼面前兩人,模樣都長得不錯,只是小的細皮嫩肉一看就出身不凡,大的卻穿著破爛粗布,也不知怎麼湊在一起,若不是小公子的模樣太招人,眼巴巴的讓他心軟,這一文也不肯讓的。
“自己畫……”
耿九塵有點傻眼,他能一刀開山,能一掌開碑,可畫畫……太難為人了吧?
“我畫!”
楚逸卻開心地從曲老頭手裡接過糖勺,舀了一勺糖汁,澆在石板上。
“籲——”
一大團圓圓的糖餅糊開,被他壓成了橢圓形,然後又是個小圓餅……圍觀的小孩們忍不住噓聲連連,笑出聲來。
“這畫的是什麼東西?一坨坨的……”
“是啊,一坨一坨的,好像便便啊……”
“用那麼多糖汁,這是不會畫故意騙糖吃吧?”
耿九塵磨了磨牙,心疼地看著自家小楚,開始盤算著城裡哪家比較適合下手……哪怕是劫富濟貧,首先得把自己的生計解決了吧?
“咦?有點意思!”
曲老頭卻沒跟著起鬨,反而下頭認真地看著楚逸的手。
楚逸澆完糖汁,拿起竹籤,在他先前澆築下的幾坨糖餅上戳戳點點,又用糖鏟抹開壓平……
小圓餅被拉長成了尖尖的兔耳朵,大圓餅上多了三瓣嘴豆豆眼……疊放的圓餅變成了小兔子……
原來他畫的不是一隻兔子,而是一隻大兔子揹著一隻小兔子。
耿九塵的鼻子突然酸了酸。他雖然屬狗,這會兒也願當只兔子,沒毛病。
“九哥,給你!”
楚逸畫好了,壓上竹籤,用糖鏟從石板上將這對兔子剷下來,取下時拉出一縷長長的糖絲,他隨手卷了卷,那糖兔兒又多了點毛絨絨的感覺,在旁邊一堆小孩垂涎三尺的眼神中,毫不猶豫地遞給了耿九塵。
耿九塵有點心酸,曾經一畫難求的大手,現在居然為了一文錢畫糖兔……他要是再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