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舉一動總會招來無數話題,引發正反兩種極端的評價,乃至人亡字廢后千百年,世間仍有隱約的耳語跟隨著她的傳說。
按照武后的要求,全國上下書寫行文都需要正確無誤地使用新字,這當然會給人們的生活造成極大的不便,不過現在倒成了判斷文物年代的一個重要依據。如現存最早的雕版印刷品是韓國發現的《無垢淨光大陀羅尼經》,韓國人據此聲稱印刷術是他們的創造發明,然而經文中卻以武周新字書寫,中外學者由這一線索考證出這是武周後期洛陽或長安的印刷品,流入新羅,從而了結了這樁國際公案,也算是意外收穫吧^_^
對於武后獨創文字的想象力和創造力,民國女權主義運動家張默君曾有詩稱讚:“天馬行空天運開,天教淵度倚驚才。大周文字分明在,獨創千秋史乘來。”評價甚高。然而必須承認的是,武周改字畢竟有違語言文字發展的客觀規律,文字的使用和流行,是社會整體約定俗成的契約行為,並不以統治者的意志為轉移。強硬的行政命令雖可制約一時,卻無法主宰社會潮流的前進方向。武周十七文在武后去世後即逐漸廢棄,到了宋代人們已經難以瞭解實際情況而出現諸多揣測了。唯一保留下來的只有一個字,這個字我們今天還在使用,看樣子還會一直使用下去,因為書寫中國歷史便無法避開這個字,這個人:——曌。
日月凌空謂之“曌”,武后把新造的第一個字作為自己的名字,這個字也成為太后的專用字,禁止天下人使用。
古往今來,的確沒有第二個人使用過這個字;它的出現和流傳只因為這個人的存在才具有意義。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神皇武曌。
宣佈改名為武曌的同時,太后也下令將詔書的詔改為制,因為詔曌同音,需要避諱。“制”其實也和高宗李治的治同音,但太后此時已準備代唐立周,故此並不顧忌。次日,太后接受了酷吏周興的奏請,宣佈取消李唐宗親作為皇族的特殊戶籍。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她現在只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讓女子登基為帝的理論依據。儒家教義嚴厲譴責女人執政是“牝雞司晨,惟家之索”,道家被李唐皇族尊為祖先,可利用程度有限,剩下的只有佛家了。這也並不容易,要知道那是初唐,就連觀音菩薩也是男性造像(要說唐朝女子也真夠NB的,在她們的不懈努力下居然活脫脫地把千手千眼的觀世音也改造成了女像),不過為了爭取女主的支援奪得三教之首的尊號,全天下的佛教徒都在拼命翻書^_^ 搜尋枯腸的尋章摘句終有所獲,在武后愛郎薛懷義及法明等人的辛苦鑽研下,將民間彌勒崇拜與佛教經文共冶一爐的《大雲經疏》橫空出世,從而解決了武后稱帝的最後一道難題。
(本節未完待續)
《大雲經》的可貴,在於裡面明文宣稱有一位代表正義和善良的天女“淨光”,將根據佛陀的預言化身為女王,統治萬民:“佛告淨光天女言,天女將化為菩薩,即以女身當王國土。”據說這位天女前生是國王的夫人,後又成為天女,再後當女王,最後成佛,為武后女主正位提供了最直接的理論依據。按照兩唐書和通鑑的說法,《大雲經》不過是走江湖賣假藥出身的薛懷義,本著“有根據要上,沒有根據製造根據也要上”的精神,夥同法明等炮製出來的,至少也有重新翻譯,上下其手,大肆刪改。其實《大雲經》十六國時後秦後涼都有譯文,近代敦煌石室出土的武周《大雲經疏》的殘卷,所引經文和後涼的譯文並無二致,舊史說法偏頗,幾可定論。陳寅恪先生所著《金明館叢稿二編》中的《武曌與佛教》一文中論述甚詳,究其原因大約是此事與薛懷義有關,而面首一向不受史家待見吧。
因此薛懷義的神來之筆,不在於憑空炮製出《大雲經》,而在於把民間流行的彌勒崇拜和佛教經文結合到了一起。自從漢明帝時白馬東來,佛教在中國生根發芽,至南北朝風靡一時,信者甚眾,然而佛教義理幽微,能理解的主要還是高層知識分子,和普通百姓的信仰崇拜並不完全一致。譬如現在人人都知道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逢年過節廟裡香火鼎盛,向觀音祈求心想事成的數不勝數,但這些人並不見得都是佛教徒,知道佛教經文的就更少。這就是民間觀音崇拜和佛教信仰的區別。而在初唐,流行的不是觀音,而是彌勒,李世民小時候生病,李淵就有為他鐫刻彌勒造像祈福。按照佛教經典,“彌勒”梵文義為“慈悲”, 將下生人世(“閻浮提“),徹底普救眾生,是在將來繼承釋迦牟尼佛位的“未來佛”,和淨光天女並沒有什麼關係。在正統的佛教理論中,彌勒直到現在也沒有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