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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

成,讖緯預言天降祥瑞是前者,萬民擁戴上表勸進是後者。王者承天命所歸,民心所向,代上天來治理萬民,必須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以示革命更化。通俗一點說,就是表明他是老闆,現在輪到他來制定規則。然而天意渺茫,人心幽微,如何把無形無質的天意人心化為可見可感的社會潮流,則純屬技術活兒,所以這個看起來冠冕堂皇的表白又有另一個更為實際的說法:國家機器說穿了也就是暴力機構,天意可憑謊言編織,民心依靠武力鉗口,所謂的天意民心不過是既成事實之下的宣傳工作罷了。對於武后而言,她的行為原不為儒家正統所容,唯有別闢蹊徑從制度外做文章,正因為名不正言不順,所以特別在意細節上的完美,每一個環節都務求功夫到家。審視她稱帝及退位的全過程會感覺特別有趣,幾乎可以作為探究僭主政權成敗因由的典型範例。

每一朝天子上臺都會改年號,易官制,但像武后更改得那樣頻繁的卻實在不多。人們常歸之於這是女人的心血來潮和反覆無常,客氣了說也只能感嘆皇太后的精力過剩,為什麼不呢?生命那麼長,總要找點事來做^_^ 然而武后的做法可能另有深意,她對於改易制度尊號的特殊迷戀,或者正源於她在制度名分上的先天缺陷。武后是男尊女卑封建禮教的挑戰者麼?的確是。但不可忽略的是她自己也是在這樣的傳統下長大的,不可能不受影響沒有自省。挑戰與妥協,鬥爭與放棄,對自己能力的自信和麵對正統觀念倫理準則的力不從心,同樣存在於她的身上。片面地強調一點而忽視另一點都讓我們難以理解這個神秘的女人。所以,她一面表現為對官僚群體的整體輕蔑,骨子裡卻又對狄仁傑、徐有功等正人君子十分敬重。她叫面首去主持修建明堂,後面還不倫不類建一座更堂皇的佛堂,簡直是對儒學的存心羞辱,但從來不在公開場合非湯武而薄周孔,遇到大臣有關這方面的進諫,必定是以安撫為主。她一面大殺李唐宗室,甚至取消李氏作為皇族的資格,卻在她改唐為周坐穩天下之後,仍然宣稱自己的政權來自於唐高祖和唐太宗。這種矛盾性貫穿了她的一生,使武周政權較易為人們所接受,因為武后並沒有割斷和舊政權的聯絡,卻也埋下了爭鬥的種子,隨著時光的流逝而越發尖銳,終於在無法調和的時候坍塌崩潰。

站在歷史的高度看待武后,無論怎樣輝煌的成功也免不了有一絲悲涼的色彩,看著她以一己之力挑戰人們千百年來根深蒂固的倫理準則,如此信心十足全力以赴地追逐著自己的夢想,對抗著那個看不見的敵人,如同在追逐著永不停歇的風。我們知道這一切努力都將是徒勞,紫宸殿上的叱吒風雲終會化為上陽宮裡形影相弔的刻骨淒涼,然而走過的足跡不會消逝,歷史終將銘刻她的名字,沒有誰能夠抹去。

武后現在一心想讓“大周”成為新的圖騰,想讓人人都牢牢記住這個稱號,作為大唐帝國的實際主宰,她自然有無數的辦法可以做到這一點,而她選擇的是最徹底的一種,讓帝國每一個階層的人都能實實在在地感受到“周”的存在。永昌元年十一月,聖母神皇再享明堂,大赦天下,宣佈廢除實行千百年的夏曆,改行周曆,以十一月為歲首正月,所有月份都往前推二個月。於是,永昌元年的十一月一日,便成了載初元年的正月元旦,所有的歲時節令都得統統換過。這次改正朔改得也真夠徹底了,就連普通人的生活,也跟著重新洗牌。

天下大亂髮神經。通行千百年的歷法,如今全被換過,引起的混亂可想而知,但因為是詔令,不能不服從。再沒有道理的事情,也能透過政令強制實行,一旦服從成為習慣,一切就好辦了。就算龍椅上突然換成一位女皇帝,也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吧,反正比這更荒謬的事情都發生過。或者這正是太后的目的,她滿意地驗證著自己的權威,在一片混亂中頒佈《改元載初赦文》,歷述神堯高祖、太宗、高宗的聖德,並稱自己是大唐帝國的合法繼承人:“天平地成,淳風享千年之運;樂和禮備,寶柞隆三聖之基。”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這道赦文,也沒有人注意到作為中介的傀儡皇帝睿宗已經被悄悄移走了。當然更不會有人去仔細推敲赦文的合理性,比如高宗遺詔傳位的中宗到哪裡去了,睿宗又算什麼,太后代子臨朝什麼時候變成了直接承繼三聖,因為太后的第二道衝擊波又來了:改字。

改字的詔令釋出於半月後,要求取代舊字天下實行,據說由侄兒宗秦客起草,太后審定。頭一批改了12字,之後又陸陸續續地更改了一些,凡17字,稱為“武周十七文”,也有21字之說。字數雖然不多,但都是 “天”“地”“人”“日”“月”